爷爷不悦地提高了嗓门:“古城,观棋者不语。”
流川棋艺一般,还是四五年级的暑假跟父亲学的,当时流川父亲不慎摔折了右手不能主刀,院方给他批了长假在家养伤,忙碌惯的人突然闲空下来浑身不自在,求着他的酷儿子一起下围棋打发漫长的时间。流川从小是堂堂正正的学习消极分子,当即冷静地提出交换条件,顺利解决了他发愁多时的暑假作业。不过开学第二天,流川就被老师点名批评,他的作业解题步骤远远超出了小学生的水准,代写痕迹显而易见,要求他重新完成。父亲已经回医院上班了,流川感觉吃了闷亏,苦着脸又迷失在茫茫题海中。此后他再没跟人下过围棋,勉强记得一些基本规则,幸好有管家先生现场教学,不至于输得太难堪。
被爷爷呵斥后,管家先生只能和流川默不作声进行眼神交流。
爷爷平时一直是手下败将,今天酣畅赢了几局,满脸乐呵,直夸流川懂事。
流川胜负心受挫,不想说话,骨节分明的长指捏着白棋悬在半空,犹豫半晌,向管家先生求助。
管家先生微微点头,流川才落下这一子。
棋盘上烽火狼烟的战局顷刻逆转,爷爷顿失半壁江山,神色一凝陷入沉思。
仙道跑下楼,鹤女士捧了壶茶要送去花园:“少爷你总算起来了。”
“不知不觉居然睡了三个多小时。”仙道嗅了下鼻子,“鹤姨,我怎么闻到一股山楂味?”
“流川吃撑了,胃不舒服,老爷让我给他炖点消食茶。”
“晚饭不用准备得太过丰盛,他要是再埋头吃一顿,夜里够呛。”
“我等待流川的到来已经很久了,他是你重要的人,怠慢了不合适。”
“谢谢你的用心款待。”仙道说着往外走,“原本我还怕你和古城先生会感到失望。”
鹤女士跟在后面,温言笑语:“既然是你的心之所向又能得偿所愿,我们为什么会失望?”
流川在方寸棋局中力挽狂澜,占据优势的爷爷开始节节溃退,糊涂间手一抖落错一子,满盘皆输。
管家先生拊掌笑叹:“这场反败为胜实在精彩。”
爷爷懊恼地趴在石桌上:“我大意了。”
管家先生把黑白子分别捡入两边的棋龛里:“休息一会,将近两个小时了。”
爷爷捶捶肩膀,摘下老花镜:“流川,陪我下棋是不是很无聊?”
“还好。”流川帮着管家先生一起收拾棋盘,“一直感觉像面对着老年仙道。”
爷爷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别人都说仙道那小子跟我长得像,但我年轻时比他英气多了。”
管家摇摇头:“身高你就输了。”
“古城,你以前没这么唠叨。”爷爷横他一眼。
仙道走到流川身后,手掌顺着他的头发一路抚下,按在肩膀上:“你起来怎么不叫我?”
流川回头看他一眼:“踹都踹不醒。”
仙道一阵笑,揽着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我就说小腿怎么有点痛。”
“白痴。”流川拉开他搭住自己的手臂。
管家先生收拾完,接过鹤女士的茶盘轻轻放下,倒了一盏茶给流川。
“仙道,时间还早,喝完茶开车去孔雀湖畔走走怎么样?”爷爷忽然说。
仙道神色一黯:“好,是应该带流川去看望他们,我回屋拿车钥匙。”
流川低头喝了口茶:“爷爷,去看谁?”
“孔雀湖畔是一方墓园,仙道的父母在那里沉睡。”爷爷语气蓦然沧桑,“其实仙道很孤独,我们隔了一辈有代沟,他小时候找不到自己的父母,总是蹲在家门口等。可是已经离开世间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回来呢?”
爷爷不知道怎么眼睛发酸,伸手一抹:“秋风真是恼人,一吹就想落泪。”
“仙道他现在很好。”流川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
“你没见过以前的他。”爷爷扯了张擦擦眼角,“不在乎任何事,性格又很散漫,待人温和却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真真假假也交过几个女朋友,对方都觉得跟不上他的脚步,最后无疾而终。我害怕仙道会一直这么生活下去,过于自由的人生终究居无定所,总会演变成他独自面对这个世界……幸好你出现了,即便掺杂了一些失望,但我很高兴他遇见了能并肩前行的人。”
流川向来词穷,不知该接什么,想了半天:“爷爷你放心。”
“放心把仙道交给你?”爷爷扬了下眉,“他可是个大麻烦,你不嫌弃就好。”
“不麻烦。”流川连连摇头,恍惚觉得肩上有了重担。
管家先生笑容温厚,倏忽想起昨夜读过的那句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