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村东,作场旁河段,几艘双体船排成纵队,被铁锚固定在水面上,装在两船之间的水轮不停旋转着,带动许多装置运转。
李笠站在船上,看着旋转的水轮,很满意:这是他设计、定制的‘浮轮’,可以让水轮浮在水面上不停转动,不受水位高低影响。
那么,为什么是两船夹一轮,而不是一船带两轮(船两舷各有一个水轮)呢?
很简单:如此样式,可以让水轮的叶面做得在旁边观看。
哑庞是庞秋的侄子,小时候生病坏了喉咙,说不出话,故而被大伙称为“哑庞”。
哑庞被李笠任命为“工长”,带着一群哑巴小工,负责一个关键且需要保密的工艺:拔丝。
一根根熟铁条,在炭炉里加热,待得通体暗红,便“喂”入水力轧尖机之中。
水力驱动的一对钢轧辊,将手指粗的铁条前端轧尖,随后,铁条进入水力拔丝机,进行拔丝。
拔丝,就是将铁条(铁线)穿过孔径略小的拔丝板,使其截面变原、直径变小。
拔丝板为钢制,其上有各种锥形圆孔,大小不同,可以通过数道拔丝工艺,让铁条(铁线)变细。
这是冷拔,强行通过物理塑形,将手指粗的铁条逐级拉拔成细细的铁线。
但是,因为水力拔丝机的力量还不够,加上铁条内部杂质的存在,铁线拔过一段后会变得难拔、易断。
所以要时不时“退火”(低温加热),让已经被拔过一次的铁线软化、塑性增加,才能继续拔下去,并不是完全的冷拔。
铁的拔丝工艺,在后世是烂大街的加工技术,在这个时代,至少在梁国,还没有出现。
将铁条冷拔变成铁丝,说出去,令人难以置信。
为了保密,李笠目前只让哑庞和哑巴小工操作拔丝机,因为铁料质量不行,暂时不能拔出一条完整的长铁线,无法卷成那种动辄数十圈的铁线卷。
但足以将拔丝工艺用于鱼钩制作,省去了耗时耗人工的“切丝”工艺,能够明显降低成本,增加生产速度。
这种拔丝工艺原理,对于后世的普通人而言,不一定清楚,但他懂。
那一世,他做过工厂里的拉丝工,每日工作十小时以上,很辛苦。
拔丝工的工作环境很差,首先噪声大,然后粉尘多(铁线用滑石粉润滑,容易扬尘),热拔工段又是高温环境,所以容易得职业病。
然而为了帮家里还债,他只能‘氪命’。
打工仔的生活,“痛并快乐着”,他苦中作乐的同时,积累了很多见识,这些见识在那一世,不过是被社会毒打后留下的伤痕。
但现在,却能派上大用场
现在,李笠用拔丝工艺生产铁丝,只是降低鱼钩生产成本的一个办法,接下来,是半自动鱼钩生产装置。
河水推动水轮旋转,旋转的水轮带动一连串装置运转,其中就有截线机。
小工将铁丝“喂入”水力驱动的截线机,数根铁丝同时进入对应通道。
这些铁丝进入机器后,先被拉直,然后有装着钢制刀头的旋切机将铁丝截断,所得铁丝其长度都是一样的。
这些截断后的铁丝经由人工转移,进入水力驱动的转盘式自动磨尖机。
铁丝‘排着队’通过旋转的砂轮,两头被磨尖,之后就变成两头尖的铁针。
铁针被人用特制工具码好,放入水力驱动的铲刺机,先有铁锤将排队经过的铁针从中间锤扁,被锤扁的部位为“8”字形。
然后有刀具左右斜铲,将铁针两端针尖后方轻轻铲一下,铲出倒刺。
两头带倒刺的铁针,被人轻松从中间掰断,一分为二,变成一头扁(扁头为圆形)、一头尖(带倒刺)的铁针。
小工用特制工具将铁针码好,放入水力驱动的扳弯机,让铁针排着队被机器扳弯,变成一枚枚成形鱼钩:带倒刺的钩尖,扁圆的钩尾。
水轮不停旋转,工人不停忙碌,一系列工艺之后,鱼钩不停落入盆中,但这还只是半成品,需要进行进一步加工。
工人将鱼钩运到岸上作场,凑够一定数量后,与渗碳剂一起放入渗碳箱,用耐火泥封箱,再将渗碳箱放入渗碳炉。
然后加热升温,保持一定温度,进行持续一段时间的固体渗碳加工。
李笠回到岸上,来到作场里渗碳炉旁,看着工人将已经渗碳完毕的渗碳箱从炉子里拿出来,静置。
渗碳,就是将铁制品和渗碳剂放在一起,在一定温度下加热一段时间,增加铁制品表面的碳含量。
使其表面变得更硬、更耐磨,若铁制品为含碳量低的熟铁,经过渗碳后,表面钢化。
但这并不是鱼钩生产的最终工艺,接下来,是淬火。
淬火就是将烧红的金属制品放到冷水里急速降温,淬火工艺可以让金属制品变得坚硬,但若处理不当,还会让金属制品变脆。
李笠为鱼钩淬火设计了科学流程,用的是油淬,即用油来给烧红的鱼钩淬火,而不是用水。
水淬,会让细细的铁制品发生明显形变,直的容易变弯,弯的容易变扭曲,还得为此多加一道拉直或压平的工艺,但用油淬却不会。
淬火完毕的鱼钩,还要经过“回火”工艺,以此“柔化”,让鱼钩适当变软而不会变脆,并消除因为冷拔、淬火而在内部形成的应力。
接着,还要把鱼钩放到平压机里加工,从侧面将截面为圆型的鱼钩压得略微变扁(尤其是靠近钩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