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板儿一语道破天机,巧姐福至心灵,竟想出一条妙计,攥了银子在手里笑道:“哥哥,倘若我们拿这里的银子去买些刺绣用的家伙什,再置备些布匹,你说是不是就可以有更多的鸳鸯戏水了?”
板儿讶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吞吐说道:“难不成之前卖出去的绣品都是出自妹妹的手艺?”
巧儿得意道:“也不尽然,只有那扇套香囊是我作的,鸳鸯戏水原是家中姐姐作的,只不过看了一二回,倒也能照葫芦画瓢作出三分样子。”
板儿听闻禁不住喜笑颜开,对巧儿百般佩服,抓耳挠腮的笑道:“若真如此,妹妹只管开口,需要什么我一并买来就是。”
巧儿见他如此猴急,不由笑嗔道:“一时半会儿说不了那么多,还须容我细细想一回,把那些需要买的都记下来,再交给哥哥办去。眼下叔叔那里无人照应,哥哥还是去叔叔房里吧。”板儿忙说正是,便往上房里去。
狗儿这些日子神思转醒一些,已经认得一些人和物,记起了大半事情,这会子在李柱的搀扶下坐起来,看着板儿进来便让他近身来。撑着神,虚弱说道:“我听柱子说,这两日地里都是你在忙活的?”
板儿点头说是,狗儿又道:“那些瓜棚架子都搭好了?”
板儿道:“都搭好了,过两日就要浇瓜茄了,买蒜苗的钱也已经预备下,这些都不须阿爹心,阿爹只管养伤就好。”
狗儿这才放心,正好青儿端了药进来,兄妹两个伺候狗儿喝下,又端了一碗去给王刘氏,夫妇二人彼此问了家里情况,见里外井井有条,便宽慰不已。
夜里估着他们都睡下了,巧儿便去厨灶里抽了一烧焦的柴禾,回房里点灯将包药用的油纸铺展在桌子上,凑近灯火欲要动笔,不提防碰到了桌角,惊得青儿从梦里醒来,揉了眼道:“巧姐姐,几更天了,你还不睡下?”
巧儿忙回头掩口嘘声:“轻点,外头不过二更天,你先睡吧,我这里忙完了就睡下。”
青儿瞧她说的那般神秘,越发来了兴致,干脆掀开被子披衣下床,靸鞋挪到巧儿面前笑着低声道:“现在还能忙活些什么,姐姐又背了我们搞什么鬼呢?”
巧儿点着她的额头笑骂一句人小鬼大,觉得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便是告诉她也无妨,于是说道:“今儿我和哥哥商量,眼下家里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我听说外面绣工好的帕子手绢卖相不错,便想着在家里横竖无事,不如做些女工赚些体己贴补家用。你既然醒了,就帮我掌灯吧。”
青儿真就笑拿过了灯,替她掌住,道:“既是做女工,不动针线怎地动起了笔墨来了?”
巧儿看她语态天真,自笑道:“要想做好针线活,这里头的门道可是一点马虎不得。你现在醒了,我边说给你听边记着,将来总有你得益之处。”一面说,一面笔随口动,青儿只听她一一说道,“古时《尚书》里曾经提到彩绘与彩绣之事,堪称是最早提到刺绣的一本书了。自汉唐以来,更是出了不少关于刺绣的能人,为人熟知的就有吴国赵夫人、唐代薛灵芸和卢眉娘。当时人称薛灵芸的针工十分妙,经常坐在房里不点灯就能完成一幅绣作,在当时的廷中被封为针神。而卢眉娘就更加奇特,传言她可在一尺长的绢布上绣《法华经》七卷,字不过米粒大小却点划分明。此二人皆是名传于世,却鲜少有技法流传下来,故而今人之作多比不得前人,唯有几件用作女红的物件流传下来。头一件便是用作绷紧布帛的工具——绷。绷有三种,大绷乃是长方形的木框子,用以绣衣服边儿,谓之边绷,故不常用。常用的是中绷,用以绣女衣之袖缘,谓之袖绷。中绷横轴,内外各长二尺六寸,轴两端各三寸方,中二尺圈。还有一个小绷,则是绣童鞋女袜之用。”
她自写着,青儿听了不觉笑道:“往常我只以为我那两下子便可以绣出好个花样来,如今听姐姐说的,光是这什么绷不绷的就够我头疼的了,可见你们家不仅出来的人不仅品貌出众,就是手艺活也比我们不知高了多少,真真是人美手也巧,比不得我们手笨脚的。”
巧儿让她夸得笑弯腰道:“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也不过是拾人牙慧,这么些个东西也都是别人教了我才会的。”
青儿道:“哦,不知是府上哪一个姐姐这样好的针黹?”
巧儿心中猛然无来由一沉,几乎脱口说出晴雯的名字来。手中的笔无意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她这下总算是明白这些日子萦绕于怀的郁结情绪来自何方了,怨不得方才自己说到针黹会如此得意,原来一切不过是那日回魂时肖像晴雯的仙子告诉自己的。
再细想前情,若不是自己跳楼自杀,便不会遇到潇湘妃子芙蓉仙子等人;若不是遇上潇湘妃子芙蓉仙子等人,便不会有自己重生。若没有自己重生,便不会有得先知避凶险之事。若不是避凶躲到姥姥这里,那么便不会有丢失人口之说;若没有丢失人口一说,就不会有女扮男装藏匿王家之事;若没有藏匿王家之事,那么便不会遇上狗儿夫妇受难;若不是遇上狗儿夫妇遇难,自己也不会想出如此良计自力更生。而这良计,恰恰又是来自芙蓉仙子的口传神授。怪道人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也怪道惜春姑姑会说祸福相依,不过都应在了这些事上。
她想的出神,青儿从旁见她神情恍惚,以为她是困倦了,笑推她一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