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峰看了看他,眼神为难地闪了闪,然后暗了下去。
切嗣笑得更柔和了些,“也就是说,你的这个问题,就算千方百计接近我也解决不了。那么,还是请你自己找下去吧,我这个半残废的人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不奉陪了。”
说完,切嗣就站起身离开了医务室,留下了他身后欲言又止的言峰和他伸出又无力地放下的手。
切嗣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里,他也许是一脸麻木地坐了公交,也许是在难以置信和疼痛之中一步一步地走了回来。他的脑子里很乱,觉得一切是那么的荒诞不经。一个天生没有痛感的孩子,因为找不到人生的意义而把自己定为目标,一步一步地设好计划接近自己。切嗣觉得好笑,难道自己像个过得很好的人吗?日日煎熬在病痛和失去爱人的痛苦里。转念一想,切嗣又觉得可怕。也许他正是为此才接近自己,他从最开始就知道这些挣扎和悲痛全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所以他窥视着切嗣那些难以入睡的夜晚,那些不可说的叹息,那些垂垂流下的眼泪,把他们当做美味一样收藏,然后再在无人的时刻细细品味。而自己就那么轻易地把这个孩子放进了自己的生活里,甚至还把他当成了难以忍受的孤独中唯一的慰藉。
切嗣□□了一声把头埋进手里,比起他一直忍受着的那种强烈持久的痛苦,有一种波动毫无规律的难过和恐慌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想起了那男孩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想起了他的执着与乖顺,想起了他不动声色的体贴。如今,这一切都有了新的含义。这个认识让切嗣的四肢都酸楚了起来。他抬起了头,望着窗外,手死死地抓着桌子,像是它们也想变成桌子的一部分。深夜的空气变得很凉了,又浮动着些许湿气。切嗣的眼底很干,像是水分都被他心里那块沉甸甸湿漉漉的棉花吸走了。切嗣一生之中体会过很多次比这更剧烈更刻骨铭心的悲痛和绝望,却唯有这次,他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前一阵刚刚和年级主任商议把四个班的教学任务改成两个班的切嗣,第二天没有去学校。他给年级主任打了一个电话请了一周的假,又说自己想辞职。年级主任准了他的假期,说辞职的事她再想想,并说会让藤村过来看他。但因为藤村带领的社团要去参加市里的比赛,她的承诺也迟迟没有兑现。切嗣为此感觉到庆幸,他不想让任何人来到自己的家里,看到他无力地躺在床上日复一日地盯着天花板,内心像是有个巨大的窟窿的样子。
三天之后,他扶着墙走到庭院里,望着那些毫无生机的草草木木,感受不到柴米未进的饥饿,却能感受到风从他身体上的那个窟窿穿过的感觉。切嗣在门口慢慢地坐了下来,望着干裂而粗糙的天空,觉得此时下起雨来也许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七天以后,切嗣又出现在学校里。帮他代课的老师如释重负,因为给并不好管的学生上课,哪怕是只有两个班也不太容易。切嗣走进三班的教室,有几个女生唧唧喳喳地围上来,问他上个礼拜干嘛去了。切嗣淡淡地笑着,说有些伤风怕传染你们就没有来。女学生们大惊小怪地说,老师你要注意身体啊,像岛田君一样变成了肺炎还不知道,结果现在躺进了医院里不得不休学那样可就不好了。
切嗣听到岛田这两个字愣了一下,像是在很远处有个钟被敲了一下,声音悠悠地传过来,到耳边时已经变得有点恍惚。他笑了一笑,然后走上了讲台。
上个学期讲过了俳句,这个学期切嗣开始教学生和歌。按说从起源来讲,和歌应该放在俳句之前讲,但因为和歌部分的内容比较多,上个学期有比较短,所以才放到了后面。不过不管是俳句还是和歌,大部分学生对这种内容一向是打不起精神来。又因为是早晨,切嗣才讲了没几分钟,教室就笼罩在了一种昏昏欲睡的氛围中。大部分的学生用手拄着脑袋,小部分的学生用书本挡着脸,只有一个脸上有淤青还贴着创可贴的人身体坐得笔直,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切嗣却一次也没有看向他的那个方向。
讲到还有五分钟就要下课的时候,内容基本讲完了,学生们也纷纷从睡梦中醒来,眨巴这眼睛抖了抖脑袋。切嗣无奈地笑着,总结了几句全部内容,然后说道,为了保持公平公正,这学期要换课代表了。他指着作为在最前面,上课前和自己搭话的那个女生说,小林,这学期的课代表就是你了。
小林大声叫起来,拜托老师,这才叫不公平不公正啊,言峰不是挺好的嘛,干嘛让我当啊,我可没有那样的精力。
切嗣说,哦?我看你刚才睡得好香,还以为是为了担任课代表搬运作业而节省体力呢。
班级里的同学纷纷窃窃地笑了起来,小林有点不好意思,最后撇了撇嘴。
切嗣留了熟读课上讲的和歌的作业就下了课。小林追在他后面问,老师老师那你的办公室在哪儿啊。切嗣一边告诉她一边走出去,假装从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言峰沉默失落的眼神。
天生没有痛感的人怎么会失落呢。切嗣试图让自己的步伐变得轻松起来。
自从小林当了课代表以后,切嗣的办公室就开始受到了她的叨扰。她上任的第一天,切嗣回去就看到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和藤村聊着天,吃着从切嗣抽屉里翻出来的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