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磊想起二人之间的纠葛,心中大骇,忙亲自赶往丹阳宫,却在路上与方兰生撞了个正着。
晋磊握着方兰生的胳膊急急问:“你去那里做什么?你有没有事?”
上一次方兰生就为了王元芳和贺小梅与司马渊大打一场,那时司马渊也正是虚弱的时候,晋磊尚且又惊又怒,这次方兰生已毫无武功,晋磊实在没办法不担心。
方兰生冷淡地扫他一眼,蹙着眉道:“我不过听说他被围剿差点死了,想去看看热闹罢了。”说完他好似想起什么,轻笑了声,“你紧张什么?我现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不敢找他打架的。”
晋磊怔愣地松了握着他胳膊的手,呆呆看着他眼底的灰暗和讽刺。
方兰生见他这幅呆滞的模样,以为他不信,便又强调道:“我真不敢。肥冬的仇,我二姐的仇,我都不敢报了。”他说的是实话,他现在什么都没了,连傍身的武功都没了,他还敢想什么?
晋磊怕极了方兰生这幅颓丧的模样,简直比大喊大叫又打又骂更让他心如刀绞。
可他竟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方兰生日复一日地变得落拓、冷淡,变得灰败惨淡。
方兰生原本是个干净美好到透着明亮光芒的人,是他没有保护好,是他没有捧好他,才将他摔得这样碎,将他摔得这样惨烈。如今他怀抱着这堆碎片,却再也拼凑不回原来的那个方兰生了,反倒把他自己扎得血肉模糊。
自作孽,不可活——晋磊终于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可他还是想,不管付出什么,他仍然想为他们两个挣出一条活路来。碎片再锋利,那也是他心尖儿上的碎片,即便被割得鲜血淋漓,他也绝不放手。
【111】
年关将至,方兰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间倒是越来越多了起来。
这夜方兰生正靠在床头看书,抬头瞥见白豆蹑手蹑脚地进来,见他看向自己,忙跪了下来,挪到床边望着他低声道:“再过几日有几批送年货的人进出宫门,少主可要趁机出去?”
方兰生一愣,眉目瞬间冷了下来,“你想做什么?”
白豆摇头,说话又带上了哭腔,“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我只是见不得你在这边受苦。你心中郁苦,主子心里又何尝好受过……你们与其互相折磨,不如至少有一个人可以好好的……”
方兰生合上书,打断他的话,“你知道青玉司南佩的事情,我一走,晋磊要么走火入魔成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要么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还要帮我逃走?”
“那是他自己造的孽……没必要扯上你,没必要扯上更多人。”白豆哽咽道。
方兰生颇觉好笑地看着他,挑眉道:“你若有此觉悟,怎么还甘愿为他做事?你早干嘛不劝他?”
白豆垂头啜泣着,没吭声,半晌才道:“他对我有恩。我一个下人,我劝他能有什么用?当年为了自闲山庄的事情,他所有的朋友都离他而去……我是觉得可怜他,我的命也是他救的,我除了替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还能做什么?你在或不在,他都是痛苦的。可你不一样,你离开他,你还有重来的机会。”
方兰生沉默了片刻,缓了面色,拍着他的肩叹道:“我没打算出宫,你也别再说这样的话。若让晋磊知道,难保他不会为难你。”
申时,外面又下起了雪。
晋磊站在檐下,抬目一望,万分景色都被掩映在白雪之下,越发凄冷。
太翎关被破,南方战事告急——今早才传来的消息。
晋磊怎么也不曾想到,宁王跟吕承志竟然玩起了兄弟情深。
五日前,吕承志携玉玺现身姑疆,身后带着一大批以泥土教为首的江湖人士,投奔宁王。
说是投奔,然玉玺一出,宁王再不可能有任何异议,只能乖乖地将吕承志迎进帐。
原本传闻中已故的先皇吕承志,竟然活着出现在了姑疆,这消息传得极快,在南方炸开了锅。
于是民间渐渐拼凑出了这样一个故事——吕承志被水仙魔教逼宫退位,诈死以保全性命,忍辱负重辗转至姑疆,与宁王汇合,齐聚武林豪杰和王侯大军之力,共同讨伐奸贼。
晋磊其实也不难猜到,泥土教么,李马那样刚正不阿的人,站在吕承志背后给他撑腰,再带上一群自诩正义凛然的武林人士,光是吕承志那得了民心的气势就足够宁王屈服了。
没有吕承志,宁王撑死也只是个要与晋磊分一杯羹的叛乱者,鹿死谁手都还不一定。
可一旦有了吕承志,一旦当年逼宫的真相被揭开,宁王就摇身一变成了匡扶正义、维护吕氏江山、振兴朝纲的忠臣。
更重要的是,吕承志怀揣玉玺,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宁王大军,再得万民之力,简直如虎添翼。
吕承志和宁王联手,晋磊不一定能扛得下来。
在这种时候,晋磊总是很想见一见方兰生。
以前方兰生就是那样一个人,明亮,灿烂,灵动,让人忍不住接近,一靠近他就能感受到那样热情的、温暖的氛围。晋磊甚至觉得把所有美好的词藻用在他身上都还不够,方兰生值得更好的,更好的一切。
可是晋磊是不够好的。
晋磊深知这一点,所以才感到无力挣扎的绝望,才费尽心机想让方兰生留在他身边。
别的他已经不奢求了,他只是希望,在这种时候,在他无助、疲倦的时候,他能听方兰生跟他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