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世道多舛(5)-瘟劫催命
行完针,容暟儿端来了一碗药剂交给了妇人,缓言道:「这汤药先给孩子喝下,他现在水泄脾虚,不管如何都得多餵些汤水才是。」
妇人接过汤药,女孩帮忙一同扶起了榻上的孩子,那小娃儿嗯哼呻吟了一声,垂眼半张。妇人将汤碗凑到娃儿唇边,餵了一口,便呛呕一口,那小子突然地就哇哇地哭了起来!
女孩蹲到了小娃儿面前,温柔地道:「娃儿乖!你乖乖喝下这汤药!姐姐这颗甜枣就给你!」
话毕,女孩突觉身旁又伸过了一只手,一只草编的蚱蜢也晃到了小娃儿面前:「想要吗?这只草蜢,只要你乖乖喝药…」那小娃儿果然缓缓伸出虚弱的手想抓那草蜢,却被尹晏高高拿了开,笑着道:「哎呀~!得先乖乖喝药唷!喝了药就给你!」
在半哄半骗之下,那孩子终于扭着眉把一碗汤药喝下,大伙儿都鬆了一口气。虽然仍是虚弱软瘫,但至少回了神,也进了些汤水,孩子的娘亲终是含着泪笑了!
一个肚子的咕噜声响,孩子的亲娘讪然低下头,尹晏才想起了那个还未下肚的包子,便取了来,拿给妇人:「你该是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吧!这给你,得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照顾孩子。」
容暟儿有些讶然地看着他,挑了一下眉道:「等等!还有!」转身而出,一会儿便抓了一个大馒头,再递到那妇人手里,遂道:「孩子刚醒,清淡些的馒头也可以稍微吃点儿。」
容谨嘴角泛起温和润意的笑,对着妇人道:「如果明儿方便,再带过来施个针吧!草药拿回去煎给他服用,记得多餵些水!」
妇人背上孩子,千谢万叩地离开,药舖子仅剩下三三两两一旁刚行完针休息的病家。女孩才又将一个热馒头塞到大男孩手上:「早上捏包子剩下的麵糰,就给蒸了两个馒头,这真的是最后一个了。」
突然又是一阵肚子的咕噜声响,让女孩羞赧地咬住了下唇。大男孩把馒头撕了对半,举到她眼前:「还骗我说妳吃了,妳的肚子可比妳的嘴诚实!」
夕阳匿没之前,这庭院终于归复了平静,刺眼的余晖从佝偻山那头斜斜落下。然水患之后的余波当然不会这幺快就结束,阴郁气息才刚要在空蕩忧凄的午觞小镇大街漫开。
然就是这平静,平静的黄昏,揭起平静的夜暮,平静到让人觉得忐忑。老人家的一个热痰壅塞,就这样带着他平静地从睡梦中离开,冰冷的身躯为他这平凡且踏实的一辈子画下句点,但脸上的面容也是出奇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丝安心的微笑。
而满身疲惫的尹晏其实是睡得不甚安稳的,卯时的一个恶梦把他从昏沉中惊醒。瞧瞧榻上的老人家,忽然觉得不对劲儿,那胸前就如同这夜一样平静。
一声惊吼划破天际:「葛爷爷!你醒醒,葛爷爷!…葛爷爷!不!」
大男孩遂是明白了当初他来拜师时,师父所说的:「当一位医者面对自己的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在眼前消失,是比一般常人,更加十倍、百倍的痛心疾首。」
这不是此次水患里的第一声哀泣,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声。
染上瘟疫风寒的镇民陆续还在逐增,甚至也有些邻镇或稍较远道来的患家。药舖子里许多这节骨眼急需的药物,渐渐地不敷使用,连药园里原本遍植的金银花及马齿苋,由于此次大雨沖刷淹没,毁坏甚多而不克替代备用,若要再上山寻药,也是缓不济急。相同地,所有邻近县城各类瘟疫急备所需之药草,亦早就一扫而空,药舖子的三人看诊抓药也陷入胶着。
或急症突至来不及求医,或病入膏方无药可治,陆续挂出白布的民家已不罕见,镇长和容谨大夫一样只能尽力而为了。
然就算药可行病可退,最重要的还是赖以为生的粮食,没有粮食就没有体力,面对瘟疫疾患,又如何能有足够的气血精神修复应对呢?在这农作即将收成的季节,一场大水淹去的不只是农民栽种耕耘的心血,也是万民所需的米粮。
眼见家家户户食米相继用凿,米价节节高升,而到最后连众家米商的库仓都见底,千金也难买一斗米。
正当在灾民们愁眉不展、哀声遍野之际,豫帝终于颁下一道圣旨,凡水患之区,每户发给赈米一石,五人以下小户折半,即日起由各管辖县令施行之。众民凝结的眉目,方得到一丝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