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无法想象出身这么悲惨的它,现在究竟变成什么模样。
它还想去看一眼大海吗?
季糖站在水池边缘,静静地等待。
咕咚咕咚的水声越发越响亮,最后变成一种剧烈的颤动声,几乎要将整个水池挤碎。
这个水池对它来说,实在是太小了。它稍稍一翻身,都能碰到墙壁发出震动声。
季糖等候片刻,终于看见水面泛起重重的波澜。
随即,他看见水面逐渐露出半个圆滚滚的灰色脑袋。这脑袋真的很大,几乎占满一整个水池。
脑袋上有一个小小圆圆的小喷水孔。
“小鲸鱼?”季糖愣住,随即他瞳孔一缩。
他借着手机灯光,看清这脑袋的模样。
光滑的鲸鱼皮肤,布满触目惊心的鞭打痕迹。宛若一条条深浅不一的长长沟壑。在细嫩的幼崽皮肤上显得很刺眼。小鲸鱼只露出了半个脑袋,它慢吞吞地继续挪动,将一整个脑袋露出来。
它的动作很慢很温柔,很努力地别让自己再发出磕碰墙壁的声音,以免吵到人类。
它彻底露出自己的脑袋。
季糖第一次看见它的眼睛。
它的眼睛很大很圆,有人类的脑袋这么大。它眼眸里所蕴含的情绪也一览无余。没有任何尖锐的情绪,只有如溪流般的平和与温柔,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季糖。
黑得纯粹,情感也很纯粹。
它明明身处在肮脏浑浊的水中这么多年,可却拥有全世界最干净的眼睛。
小鲸鱼生前经常接触人类,并没有害怕季糖,甚至还用畸形的小鱼鳍轻轻拍拍水面。它又很努力地在控制拍水的力度,它的力气太大,怕拍出的水将人类弄s-hi。
但它又想借拍水来讨好人类。
可爱的小小水花从它的畸形小鱼鳍边扬起,哗啦啦地沾s-hi季糖的裤脚。
季糖看看它头顶上的鞭痕,又看看它带有温柔笑意的眼睛。这让他沉默了很久,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这名小鲸鱼。
单是鲸鱼头顶的伤痕就这么多,那它的身体……岂不是。
季糖在小时候,也曾亲眼去看一眼鲸鱼。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看见,看见一只只庞大的鲸鱼带着自由的傲气,从水面跃起,惊起小海啸般的波涛海澜。让所有的人类惊叹瞩目。
可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看见鲸鱼,是在一个不足十米大小的一个小水池里,水池y-in暗而肮脏,里面的鲸鱼也带有满身的伤痕,完全没有属于海洋霸主的傲气,只剩下自卑和温柔。
小鲸鱼见少年迟迟没有回应,有点纳闷。它收起拍打水花的小鱼鳍,慢吞吞地将脑袋埋入水池中,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咕咚咕咚的水声再次响起。
有点像小鸭子的踩水声,很可爱。
没过一会。
它的脑袋再次浮起,这次它的脑袋上面多出一个小小的东西。
季糖用手机电筒光一看,心脏猛地一顿。
它顶起来的小东西并不是什么玩具。
而是一条黑色鞭子。
鞭子可能来自它五十年前的饲养员。但鞭子并没有因岁月而变得破旧。
因为它是用铁做成的。冰冷坚硬的铁链嵌入许多锋利的铁片。
要知道,鲸鱼并没有坚硬的鳞片,只有光滑的皮肤,小鲸鱼幼崽甚至连皮肤都不太硬,很软很白嫩。
这样的鞭子,甩在小鲸鱼幼崽身上,肯定如同刀割一般,每一刀都能使之鲜血淋漓,上面的疤痕也永远愈合不去。
季糖懵了。
他思索好久,才明白小鲸鱼为什么要将鞭子给自己。
它把少年当作它的饲养员。
它认为只要主动将训练工具交给饲养员,讨好对方,在接下来的训练当中或许能减少一些鞭打。
鲸鱼这种古老的生物,对时间的感知并不灵敏。时间过去这么久,它都不知道马戏团早已废弃。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再也无法用鲜活灵动的身躯游回大海。
季糖:“……”
季糖眸色微沉,神情y-in暗。他抬起手,似乎想对小鲸鱼做些什么,但他没能做出他想要的动作,而是沉重地放下手,轻叹口气。
他选择凑近小鲸鱼身边,想从它头顶拿下那条鞭子。
小鲸鱼没有注意到季糖的动作,它眯起眼睛,头部微微发颤,似乎在等待某种酷刑。
可它始终没有等到它所想象的痛苦。
它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见黑暗中的陌生少年。
少年仍是从它头上拿下了鞭子。
事情并没有往它所想要的方向发展,它有点小失落,继续眯起眼睛,再度等待起鞭打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