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现在该是乐时的彩排,可他的情况却暂时不允许他多挪一步。在忍受时脑海里容易一片空白地失神,等他咬牙切齿地将这场与自己的战役抗争到最后,后背和胸口早已被汗水浸透。他双手僵硬地离开池沿,这才在镜子里发现身边站着的一个人。
藏青色的老式渔夫帽,黑色的口罩,胸前挂着一张工作人员同行的牌子,他的手上还拿着热水杯和毛巾,唐之阳一怔,抖抖索索地将还在隐隐作痛的胃部按紧,尾调有点儿带颤地说:“如果我没有看错……”他转过身,可惜那顶夸张滑稽的渔夫帽将人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唐之阳惊讶地后退一步,旋即倒抽一口凉气,立刻蹲**,“痛……”
那个人也蹲**看着他,有冰冷的手背往他的额心贴了贴,唐之阳条件反s,he地、下意识地向后一瑟缩,那只手立刻离开了。对方似乎轻轻叹了声气,唐之阳听见闷在口罩里的低沉嗓音:“……还在生气?”
“我没有……咳。”唐之阳闭了会儿眼睛,那阵疼痛的余波总算消散,他被这个问句提得心烦意乱,尽管这段时间对于阚君桓隐隐约约的怒气,他从没有表露于人,只可惜旁人眼底模模糊糊,他本人倒是眼神通透、目光如炬。唐之阳将呼吸调整好,站起身的时候拉直了西服衣角的褶皱,他轻声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
“我很抱歉。”阚君桓从善如流,他摘下帽子,露出他戴着眼镜的一双眼睛,素颜下的皮肤有些暗沉泛黄,而唐之阳却已经化好了光彩夺人的舞台妆,眼镜后的那双眼睛围绕着疲惫的青灰色,那是彻夜失眠的标志。
但他的道歉这样熟练,又这样卑弱温柔,人气带给他的光泽如同阳光下的泡沫烟消云散,他像个j-i,ng神欠佳的普通人,满怀歉意地站在唐之阳的面前。那一口气不偏不倚地闷窒在唐之阳的心口,像一团仲春飘荡的杨柳絮。
“你没错,不用和我说抱歉的话。”他叹着气妥协,面对阚君桓,连替他生气都是一条单箭头,当然,要是面前的人直到他的怒气——是由于他即便宣布暂停活动了,还是屡次出面为后辈解决问题,让自己陷入人身攻击与舆论风向的泥沼里,说得好听大约是重情重义,可不知为什么,唐之阳就是因此感到气闷。
“我来是因为你上回带露露来家里的时候,说第二次公演的时候见。我在家里实在没事可做,所以就想来看一看。”阚君桓站在他的面前,一番话说得有头有尾,唐之阳想起那天凌晨发生的事情,深深叹了一口气。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神情温柔,语调平和,眉眼里都是化不散的笑意,可那一晚唐之阳陪他喝酒的时候,红着眼睛发出沉闷哭声的也是他,碰触、拥抱、指尖颤抖的抚摸,那些借着酒意不可为而为之的那些隐秘,阚君桓似乎都已经不记得了。
那些痛彻心扉的感情表达像是惊鸿照影,阚君桓重归平静,但唐之阳的心里却仍旧波澜万顷。好在对方没有旧事重提的意思,只是照着镜子将帽子戴稳,把并不合拍的工作证掉了一个面儿,不忘幽默风趣地补了一句:“多喝热水。”
他似乎注意起镜子里的唐之阳,在那头凝视一阵,忽然转向他,带着揣摩端详的眼色,若有所思地向前一步,“跳李想老师的新歌,《夜间故事》?”他的一切动作都是忽然的,习惯触碰吉他弦的手,一下托在了唐之阳的领带结上,他将那条黑白条纹的细领带扯松,又顺手弹开扣到第一颗的衬衫扣子。距离太近,看得清他微微发颤的眼睫,但又因为那利落的一扯,距离随之拉远。阚君桓的手轻轻搁在唐之阳的肩头,正了正身体的角度。目光平和、真挚,充满感情。
“你这样最好看。”
唐之阳缓缓吐出一口气,才发现从对方接近的那一步,他浑身僵硬、屏息凝神,他不确定阚君桓知不知道他下意识的不自然,可他唯一能够下结论的事情却十分昭彰——
是关于喜欢与爱的事。阚君桓于他是绝不能,但他对阚君桓却是不得不。
半刻钟之后,上台前的焦虑紧张完全为这位不速之客的到访而云散烟消,唐之阳找到《雪国》组的休息室,休息室中有彩排的录像,下一个节目就是唐之阳了,他匆忙交代一句:“待在这,不要走。别出事。”
“嗯。装工作人员,我十分在行。”阚君桓戴回口罩,找了个堆放杂物的角落,十分乖巧地坐在最不显眼的地方,视线却从一开始就离不开转播的荧幕,正是《雪国》的最后一段高潮,列车呼啸掠过,光影翕动,如梦似幻,在即将远离的雪之国度,四个自北而来的年轻人纵声歌唱,阚君桓的眉头不自觉一蹙,唐之阳顿在门口,也回头看画面的情况。
“唔……乐时,是和斐斐关系很好的那位吗,之前和你跳《塞下曲》的时候,他是这么紧张的一个孩子么?”阚君桓望向唐之阳,有些疑惑道,“毕竟那个舞台让我印象很深,看来他对待跳舞,和对待唱歌的心境,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阚君桓满目忧虑,话音刚落,在音高的顶峰,最为重要的、情感爆发的那一句,四个人的合音里果然出现了瑕疵,是处理过于粗糙的,气息不足的清亮高音,舞台上的四人神色如常,但乐时的笑却有点儿僵硬,于斐与他相对合音,他的眼光一顿,随后保持着笑容点了点头,阚君桓慢慢说:“还算是临危不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