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时站在原地,无法判断发生了刚才那件事后,他该走该留。
于是他问了一个蠢而直接的问题:“消气了吗?”
沈淮咳嗽了声,动作僵硬地示意他坐下来。
顾寒时坐下来,没好意思看他的眼睛。
“总觉得我们从认识到现在,总是在吵架闹矛盾。”他叹气,面上却终于有了点无奈的笑意。
顾寒时一时语塞。
“我心里也总想着逃避,所以一直都没问过你,你的病情……严重吗?”
“最严重的时候是我外婆刚去世那半年,恨不得住在医生那了。现在每月都会去复诊。这病哪方面都不好说,我情绪变化快,容易激动,就像刚才……”顾寒时拿起酒瓶喝了口酒,辛辣的味道刺激的他眼里冒火。
——“我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听我外婆说,我妈自杀前……出现了严重的妄想症,存在攻击他人的行为……”
沈淮握紧了拳头,凝神看着他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那口酒的关系,顾寒时的声音变得有点沙哑:“这么多年,我拒绝让任何人走近我的生活。我太害怕发病的那天。我知道到了那个时候,留下的只有痛苦和伤害。”
“我不害……”沈淮忍不住开口。
“如果你见过我外婆提起我妈时候的样子,就会明白那种感受。”
顾寒时闭了闭眼。
他这一生,都不想再回想。
沈淮咽了咽口水:“所以……我是个意外吗?”
他问的迟疑,顾寒时答的也迟疑。
——但诚实。
“是。”他说,然后自嘲一笑,“可是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生活和浪漫电影电视剧不同。‘爱’这个字眼所要承担的包袱,太重了。以后……像刚才那样的时刻,或许你会见到不少。你不要有负担,也不要勉强折磨自己。沈淮,我不会再主动提及分开,但是你可以随时放手。”
这句话太重太重了。
像一块巨石“哐当”压在心头。
沈淮恍惚间觉出自己喉间的血腥气。
他想,什么样的人会给自己的爱人说那样的话啊。
或许连骨r_ou_至亲之间,也未能有这种完全不计得失回报之爱。
自己又何德何能,让顾寒时如此待他。
他的脑中心头,百转千回,那瞬间有很多话涌上来,最后想了又想,只淡淡地道了一声:“好。”
顾寒时终于舒展眉宇。
两人一起走出包厢,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顾宇聪。
也不知道顾宇聪在这呆了多久,他们的话又听到了多少,因而俱是一惊。
顾寒时在顾宇聪面前弯下腰,叫了他一声,顾宇聪抬头,顾寒时才看到他眼里的泪水和脸上的泪痕。
他想,这个在象牙塔中的少年,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了自己和沈淮之间的事,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也知道了……原来他真的没有融入那个家的可能。
顾寒时蠕动着唇想说什么,顾宇聪突然站起来,抬手,轻而缓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哥,我先走了。”
眼看着顾寒时紧皱着眉,模样有些焦虑,沈淮拉住他的胳膊,说:“别怪他了。这件事是乐少凯做的过分,他也没做错什么。”
他以为顾寒时是要做数落顾宇聪。
顾寒时摇头:“我是担心他。他刚才都听见了。”
沈淮愣了愣,说:“那让他一个人静静吧。今天晚上够乱的了。他是成年人了,有些情绪自己能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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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少凯回到家时是凌晨三点。
他和父亲乐俊伟都是不着家的人,名下房产众多,一个星期能回家一次已经很不容易了。
别墅灯火通明,乐少凯没料到乐俊伟会等他,所以在看到沙发上端坐着的中年人时,后背一僵。
“老年人要早睡早起。”
他戏谑的声音刚落,乐俊伟抬手拿起烟灰缸,不用回头,便准确地砸在乐少凯的头上。
烟灰缸落在地上,碎片四ji-an。
乐少凯揉了揉额头,表情未变:“原来我爸是武林高手。啧啧,快准狠。”
“别给我耍嘴皮子!”乐俊伟大喝,起身对着他,死死盯着他的眼眸,“惹是生非!你知道当年我为了让你逃脱牢狱之灾花了多少力气求了多少人吗?!”
乐少凯冷哼:“我是不是该说声‘谢谢’?!我告诉你!你把我送到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还不如让我坐牢!其实早在那年把我送出去的时候,你就把我当成废物了不是吗?今天,我只不过解决一点小小的私事,你就来拆我的台!”
“那个姓顾的是宗定胜那边的人!我和你说过多少遍!姓宗的一家都不能惹!”
乐俊伟和乐少凯父子俩一个脾气,谁也不肯让步,谁也不服谁,最后的结局自是不欢而散。
只是乐俊伟比乐少凯多了那么多年阅历,也终究是他父亲,手段自然比这个儿子厉害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