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顾寒时叫了张晓媛一声,“我和沈淮不在家里吃了。”
张晓媛回头,“啊”了声,看看顾寒时,又看看顾卫国:“这个……是有什么事吗?怎么这么突然……”
顾宇聪附和:“再忙也要吃饭啊。妈准备了老半天了,不然还是在家里吃吧,一会儿的事。”
“都说了不在家里吃了。”顾卫国皱了皱眉,“孩子大了,又不是小孩。”
他说完莫名看了看他俩,眼神淡漠中带着股尖刻。
沈淮就此明了。
出门的时候,顾卫国还是把他们送到门口,对着沈淮说:“这顿饭先欠着,以后如果有机会,再一起。”
沈淮点头,顾卫国又把目光转向顾寒时,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憋回去了,转为四个意味深长的字:“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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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事情自然不必多说,大抵就和顾寒时预想的一样。
他也按照计划和顾卫国和盘托出,顾卫国震惊愤怒之余,还是保持着他的良好风度,没有在外人面前失态。
沈淮听他说完,问:“所以你早就知道你爸不可能掀桌子砍人什么的?”
“嗯。他性格使然,最好面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没什么能让他产生明显的情绪波动。”
就算有,也不会露在面子上。
“而且他不敢太过刺激我,他知道我遗传我妈的病,怕把我逼急了寻死觅活。”他握了握沈淮的手,“有了顾宇聪,我对他没那么重要。他这么多年都放任我自流,所有的后果,都是我自己承担。”
沈淮听着,心疼之余,又有些愧疚:“哎你说,要不是因为我吧,你这事儿也没必要提到面上说。”本来就和家里关系僵,现在更僵了。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啊小卷毛。”顾寒时抛出那个许久没有的称呼,“这些都是早晚的事儿,就是正好遇到了你。”
相处下来沈淮愈发觉得,顾寒时这人嘴巴还是挺甜的,而且是不露痕迹的甜,他听得心痒痒,脑子都是粉色泡泡。
顾寒时和沈淮两方这一摊牌,就有些如释重负的味道了。
不过这种舒坦的日子没过多久,中秋后一周,沈淮接到了两个电话。
一个来自顾卫国,说“找时间聊聊”。
一个来自大老板,说“听说你嫌钱多”。
☆、第三十九章
沈淮还是以顾卫国那边的事为先。
他想过要不要告诉顾寒时,两人相处应该坦诚,但是如今事态发展还处于不可预测的状态,他怕唐突地告诉顾寒时又无端引起父子之间的矛盾。
他一个大男人,顾卫国总不至于吃了他。
想到这里,沈淮还是决定见完顾卫国后,看情况再想怎么和顾寒时沟通。
顾卫国顾及到他的身份,约的是一家地处偏僻,环境幽静的品茶轩,严苛的会员制,平时不对外开放,顾卫国说主人是他的朋友,大可以放心。
从这件事情的安排上来,沈淮就能看出他是怎样一个中年男人。
冷静、细致、谨慎,但同时,迂腐又虚伪,就像戴着一层厚厚的面具,让人看不到一点真实的样貌。
“顾寒时自小喜欢茶道。”顾卫国面色平静地给他斟茶,“这点随了他母亲。这性子也是,看着温吞、好静,不争不抢的,其实骨子里又硬又倔……请喝。”
沈淮喝了一口。
“感觉怎样?”
“不好形容。淡、香、醇,像喝酒一样,有股后劲。”
顾卫国笑了笑:“是今年的新茶。这一小杯价值连城啊。”
他说了个数字,沈淮一愣,想这茶里还放了金子不成,比普通名酒还贵。
“顾寒时从小喝得就是这些。在吃穿用度,还有教育方面,我总是想给他最好的。但是他母亲……你知道他母亲的事吧?”
沈淮迟疑片刻,点头。
“他母亲过世、我再娶后,事情就一发不可控制,这些年,我知道有对不起他的地方,我试图亡羊补牢,他的反应却告诉我,为时已晚。我早就已经管不了他了。他做过的脱轨的事情太多,所以那天和我说起和你的事,我也没有那么意外。”
他说到这里,看着沈淮的眼睛,目光犀利,好似能洞穿人心。
饶是在这样的目光下,沈淮还是坚持下来,和他对视。
顾卫国莫名一笑,继续说:“我们家的思想和教育都比较传统,但并非古板。我虽然心底不能接受我的儿子喜欢的不是女孩,可既然顾寒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也无法多加干涉。只是沈先生,恕我冒昧,对你,我实在难以放心。”
沈淮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因为他这句话,沉了底。
他是个演员,这种时候演技还算能派上用场,以一副平静如水的样子笑着问他:“何出此言?”
“非常抱歉。”顾卫国口中说着,神情并没有一点对不起人的样子,仍是那般倨傲,“我请人私底下调查过你,包括你的家庭。”
那话就像一个重磅炸|弹砸下来,他感到瞬间昏天黑地,捏住被子的手紧了紧,发了狠似的,捏到骨节泛白。
接着就是一股浓重的羞耻感,就像那么多年被悉心掩藏的累累伤疤被曝露在镁光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