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瞳孔聚焦在顾寒时的睫毛,并且试图去探寻眼眸。
但是顾寒时闭着眼睛,自知是心虚地不敢看他,只饮鸩止渴般的通过舌尖的温度,感知那点存在,仿佛有了那种清晰的触感,才稍稍安下心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淮觉得自己快断气了,手摸索着碰了碰顾寒时的腰,轻轻捏了捏。
顾寒时轻咬了口他的下唇瓣,放开了他。
“你今天怎么了?”沈淮揉了揉自己的唇,看着他问,“受什么刺激了?”
“突然有点害怕。”
“怕什么?”
“盛筵必散。”顾寒时笑笑,“你看过红楼梦吗?”
沈淮读书时就不爱这些文学类的东西,但迫于升学压力,自然看过几段,但是出自谁之口,又是哪个情节,已全然遗忘。
现在顾寒时提及,仍觉陌生。
但是他不是文盲,但从四个字,也能猜中大概的意思。
顾寒时是经历过失去的人,他也是;有些人的生活看似光鲜,但是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他们都一样。
或许能够走在一起,一直到现在,也正是因为同质。
沈淮沉默许久,弯了弯嘴角:“我不会离开你。”
其实听来只是一句寻常的话语。
情侣之间,哪对不会时常承诺?
热恋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多的是心血来潮临时起意,但是分开的时候,怒极撕破脸皮,不也是拣难听的说么?
但是沈淮那话听在顾寒时耳朵里,心头一动,心脏某一块像塌陷的棉花一般,软到没有一点力气。
“沈淮。”顾寒时顿顿,像下定了决心一样,终于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眸,“对不起。”
沈淮皱眉:“你要和我分手?”
“不是。”顾寒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
他垂眸,表情颓丧,像个懦弱赴死的战士。
“你爸的事,是乐少凯搞得鬼,他设了一个局。”
他言简意赅地自首,直接给自己判了死刑。
“我的责任。”
“哦。”沈淮应了声,有些“没大没小”的伸出食指轻轻抬起顾寒时的下巴,“就为这事儿?”
“……”顾寒时的眉头蹙起,“因我而起。”
沈淮“哦”了声,反应平淡:“沈南方狗改不了吃屎。”
他鲜少说粗鄙之言,再加上此时此刻过于平静的反应,顾寒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蹙眉:“你知道了?”
他说话时有热气喷到沈淮的口鼻间,带着薄荷糖的淡香。
沈淮喉结一动,桃花眼里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却是带着一股寒气。
“聂双丞的女朋友云茜有个神通广大的干妈。说来也巧,那个赌场老板早年跟过她家白老大,这不进局子了吗?白老大花了点钱,把他弄出来了,这小子感激涕零,都不用打就全招了。”
“乐少凯就是个疯子。设了个局,瓮中捉鳖,我爸跳进个蜜桃坑,一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蜜糖坑。
让人先尝到甜头,再无法自拔,慢慢掉入陷阱,最后万劫不复。
“我就是怕你知道了多想,才不想告诉你的。”
顾寒时觉得自己那颗玄冰一样的心被一团熊熊燃起的烈火烤着,他想说话,喉间却是干燥。
“从我弟弟那里知道真相后,我本来都不想告诉你。我怕你怪我,我们会就此断了。”
他剖开自己身体里最致命的要害,给沈淮在聚光灯下看着,又带着不知从哪里生出的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像是赌气——和自己赌气,完全失了往日的冷静和风度。
顾寒时想,他还是个疯子,家族里遗传的那种特性无时无刻不在左右着他的思想和行为。
极端,无法克制,也无法节制。
沈淮搂过他,把他的脑袋轻轻揉进自己的怀里。
“我孤家寡人一个,从前还有个不争气的老爸,现在除了你,一无所有。”
如果再没了他,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满盘皆输。
“你还有一大票粉丝。”许久,埋在他怀里的顾寒时才笑出声来,抬起头看着他,“还有许许多多的钱。等你有一天累了,可以完全逃离现在的生活,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真正想做的事?
沈淮一愣。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好像从小到大他的人生都是在各种各样的压力之下驱使着前进,到如今连不争气的老爸都没有了,反而不知道走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那位服刑五十年,出狱后却绝望自杀的“老布”。
有的时候,他会忽然羡慕顾寒时,至少他有自己喜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