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这个院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对黄毛儿家也很熟悉,他不愿回宿舍的时候就爱混在这里,黄毛儿他妈如果在家,恰好还没喝醉,就会给他洗水果,然后扯着大嗓门儿跟自己唠家常、唠陈月的病。
黄毛儿顶着一脸的青肿跑出来,又是那种要哭的表情,“星哥……”
“欠条烧了吧?”
“嗯……”
两人无言半晌,陈星又很平静地问了他一句:“你以前就知道你妈妈会赌钱,对吧。”
黄毛儿羞愧地低下头去,“我……我没想到她把家底都赔出去了,我以为她就是玩儿玩儿解闷。”
“她当初酗酒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说的!!”陈星突然就炸了,冲他大吼,“有这么解闷的吗!有一玩儿就把几万块钱玩儿没的吗!你知道爱赌的人最后都怎么着了吗?!家破人亡!你懂什么叫家破人亡吗!?戒赌如戒毒!你怎么不知道呢!”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之前就不知道呢?为什么就没有人告诉他呢?
“那我有什么办法啊!她是我妈啊!你让我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带走把肾给割了吗?!”
陈星怔了怔,眼里突然现出些茫然:“他们……他们其实就是吓唬吓唬……”
“什么?”他声音太小,黄毛儿没有听清楚,还沉浸在自己刚才的情绪里,耷拉着眼角一脸悲戚:“我就剩这么一个妈了,她再差再没用我也不能不管她啊,就像陈月生了病,你也不会不管她一样啊……而且我妈也有好的时候,你跟高个儿不懂……”
高个儿从屋里冲出来,照着黄毛儿就是一拳,“你说的这是人话!”
黄毛儿被他揍得眼冒金星,捂着脸费力地说道:“我不是那意思!”他不是在说陈星和高个儿没妈,可高个儿哪听得进去,红着眼跟他扭作一团。
黄毛儿昨晚刚挨过打,高个儿又比他高壮很多,完全就是单方面的碾压,把黄毛儿揍得嗷嗷叫。陈星蹲在旁边看他俩打,觉得看爽了才叫停,然后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支烟。今天没人想去上课,也没人想去赚钱,三人也都不会抽烟,也不点燃,就那样把烟叼在嘴里,晃晃悠悠地溜达到了两条街之外的繁华街区。
只隔了两条街,就像到了天堂,这里的每个人都衣装靓丽,这里的每辆车都崭新豪华。
“星哥,你说人和人之间怎么差得这么多呢,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公平?”
陈星也相当疑惑,想不明白到底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些人只是将烦恼藏了起来,还是天底下就他们几个这么倒霉。
这里是步行街,车都开得很慢,方便他们对每一辆漂亮的汽车从头品评到脚。
“这是什么车啊?底盘这么高。”黄毛儿指着朝他们开过来的一辆。
高个儿眼神最好,看清了车标,“两个翅膀,宾利吧,呦,好车啊。”
陈星眯起眼,心想着,不能这么巧吧。
作者有话说:
黄毛儿,可以说他怎么选都是错,而且他是配角,他的故事没有展开,他的过往没被提及,目前对大家来说只是一个很片面的形象,所以咱们就不说他了,也千万别为他吵架。
我想说说星星。摆眼前的这道选择题对星星来说真的太难了,他的两个选择不能说都错,但都有很大的可能会后悔。
他之所以做出这个选择,其实并不是因为他伟大,恰恰相反,是因为他懦弱了。
黄毛儿的话虽然难听,但也是事实,妹妹的是慢性病,绝大多数人都可以好几十年没什么事儿,而妹妹年轻,一直控制得很好,是那些患者里面情况最好的一种。星星虽然未雨绸缪,但他其实也认为筹谋的是很久以后的大雨。
而黄毛儿他妈腰子上的“刀”在他眼里是明晃晃的,他不懂、不知道(有姑娘已经注意到了,星星没人教,什么事都靠自己摸索,很笨很不靠谱的方法——上网查,这导致他缺乏知识、常识、见识,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就一个陌生问题作出理智的判断),他信了那些人会真的往黄毛儿他妈身上下刀子。黄毛儿说他妈救过陈月,也是真的,星星是把黄毛儿他妈当做恩人的,他把黄毛儿家当做半个家,黄毛儿他妈以前好的时候,也扮演了几分母亲的角色。
那些近在眼前的哭嚎咒骂恐吓,都刺激到了他,让他害怕了。一个是眼前的刀,一个是未来的刀,星星因为脆弱,选了去拨开眼前的刀。
后面他知道那些人只是吓唬人,知道了赌瘾很难戒,对他的打击其实比损失了几万块钱更大。因为他觉得钱可以再挣,但是那种解决问题的能力、面对困难作出正确判断的能力,是他极度渴求却始终难以得到的。
他就像一块干燥而蓬松的海绵,极度渴求智慧的水分,却被丢进干燥的荒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