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端坐在塌前,身前是一方矮案,没有女子用的水粉胭脂步摇珠翠,是满案书卷,砚边摊着几张信纸,墨迹未干,尚晕着微微的香气。
刘盈向吕雉行礼,吕雉点了点头,招手叫他过来。
陈知南夹着符,屏息凝神,藏在一只龙凤纹黑瓷五联罐后头,很没形象地双手扶膝两腿张开半蹲在地,探出头去小心翼翼地瞅吕雉和刘盈。
其姿态仿佛一只动作扭曲的大鹅。
到底是吕雉造出来的幻境,陈知南看着吕雉头顶冒出的几缕黑气,愈发小心谨慎了起来。
在这幻境里,别“人”看不到陈知南,并不意味着吕娥姁看不到。这符对吕雉有无作用还是未知数,陈知南不想冒这个险,蹲得愈发低矮了,把整个人藏进了五联罐和它巨大的斜斜的y-in影里。
吕雉似乎并没有看到陈知南,她随手将书卷理了理整齐,又把刚写好的信扬起来抖了抖,仔细叠好,交给刘盈。
“此信快马加鞭送去南山四皓。”吕雉道,“接人的车马随后跟上,只剩月余,可以将他们请来了。”
刘盈应了句“是”。
“这是我们最后的砝码,”吕雉深深地看了一眼,却不是望向刘盈,“没有人可以从你手中夺走太子之位。”
陈知南险些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幸好并没有。
吕雉又开始向刘盈叮嘱各项次要事宜。
陈知南细细听了一会儿,似乎并无大用,又着实担心被吕雉看到,想来还是谨慎些好,于是稍稍站起,缓步后退,然后脚底抹油似的离开了。
却没有看到吕雉眼底若有所思的光。
他飞也似地往回跑,正在那门口撞上戚夫人——李重棺。众目睽睽之下,陈知南假装没有看到李重棺眼里的戏谑,一脸淡定地屈膝,行礼,问安。
二人于内室再相见,李重棺屏退旁人,又等了片刻,确定周围无人偷听,才冲陈知南点点头。
李重棺低声说:“我方才想到一个办法。”陈知南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二人异口同声道:
“杀了南山四皓!”
“我方才去吕雉宫中偷听,”陈知南说,“接人的车马今日才刚刚离京,现在跟上便可。”
“我们时间不多。”李重棺道,“还有一个月... ...而且,最重要的问题是,”
“这宫中四处皆耳目,保不准吕娥姁早已知晓了我们的计划。不论是你是我,都不能离开太多时间,况且是消失整整一个月,”
“这才是最难解决的。”李重棺叹了口气,道。
陈知南挠了挠头,观察李重棺的神色变化,直觉告诉他,每当泉哥出现这种表情的时候,就会有不好的事情——
“你我都对着宫内不甚熟悉,安排杀手有些难度。况且本宫身份特殊,更易引人怀疑,因此最合适的行刺人选,”李重棺抬头,说,“便是你。”
嗯,每当泉哥出现这种表情的时候,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哈??“本宫”都喊起来了哈??
李重棺摇了摇头,似乎是颇为遗憾,又继续说:“虽然你身手着实不如何,嗯,本宫也确实想自己去,但现在条件也确实不允许... ...”
陈知南:“... ...”
李重棺点点头,叹道:“也只能这么决定了。”
陈知南:“??!”
“其实你身手也并不很差,总归还是过得去的,符纸多备一些,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李重棺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陈知南,“偷了些辰砂回来,你用得上。”
陈知南接过,当下就开始画符,并对自己即将经历的悲惨命运有些担忧。
李重棺就站在边上看着,见他差不多快好了,又问道:“可能作替身符?”
陈知南点点头答道,能,说完又取纸来作。
心道,我好无力,除了听您的话我还能怎么办。
“替身纸符化的假人同真身比差异还是很大的... ...”陈知南妄图补救,“又傻又呆,木楞楞的。”
“嗯,我知道,从前和你爷爷用过,”李重棺道,“这样,你假装碎本... ...我一个花瓶,我把你关上一个月的暗室,这样再如何又傻又呆也必不会引人怀疑。”
李重棺似乎是笑了一下,低声道:“俗称,吓傻了。”
陈知南无助地抬头:“泉哥,你是不是都算计好了。”
李重棺笑而不语。
陈知南无助地眨眨眼:“你忍心看我一打四吗?”
李重棺笑而不语,在心里接上一句,可能是一打十几。
陈知南无助地扯扯李重棺衣角:“我还是个孩子。”
李重棺笑而不语,不,你不是。
“霁云观的天师,要有点担当。”李重棺拍拍陈知南的肩,脸上露出危险的笑容。
随后,还不等陈知南反应过来,就看李重棺手一挥,桌上c-h-a着花的彩绘细颈瓶啷当坠地。
“啊!!!”李重棺尖叫道。
陈知南被这声演得颇具灵魂的尖叫所震,扑通一下,面无表情地跪了下来,没有感情地说道:“娘娘饶命。”
“来人呐!!!”李重棺一边喊,一边踹了陈知南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