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山眼里忽然闪出雪亮的光来。
茹家姑姑却只是摇头哭道:“我不听!我不听!”
茹家姑姑已然感觉到自己的儿子是在交代临终遗言。
她害怕她听他说完拜托的事他就闭眼咽气,她害怕他说出的话会成为他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茹家姑姑头摇成了拨浪鼓,茹风雅劝慰她道:“姑姑,你就让表哥说吧!难道你要表哥心怀怨恨地……”
茹风雅把“死”“走”这样的字眼都吞了,她不能在茹家姑姑跟前说出这样残忍的字眼。
茹家姑姑泪眼婆娑间望见宋青山眼里的确含了许多恨许多怨,她这才道:“儿子,你要同母亲说些什么?母亲都听着呢!”
宋青山半晌方才说道:“儿子死后请母亲不要伤心难过……”
茹家姑姑点头又摇头,这是废话,他是她的心肝宝贝心头肉,他死了是要她的命,怎能不伤心难过?只怕他一闭眼她就要随他去了。
“青山,你别胡说,你不会有事的,你会好起来,娘不允许你有事!”
宋青山摇头:“我要离开母亲去陪绿水了,我陪了母亲二十几年,是时候该离开母亲去找绿水了……我和绿水分开太久,我再也不要和她分开,和她分开的每一天我都生不如死,可是我不敢将心里的苦告诉母亲……”
诚然,茹家姑姑是个****的家长。
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除了把所有心思放在儿女身上还能怎样?
爱之深容易责之切,所以物极必反。
茹家姑姑扑在宋青山身上痛哭流涕:“母亲错了,母亲错了,只求你,不要抛下母亲。从今往后你想娶什么样的女子,母亲都依你……”
“太迟了,我的绿水……”宋青山神色激动,头使劲昂起,手伸向空中。
“母亲,”宋青山放柔了声音,“我死后。求母亲将儿子和绿水葬在一起……”
“不!”茹家姑娘凄厉地喊。
宋青山的口里喷出一口鲜红的血。溅出老高,落下时盖住了整张脸,却盖不住宋青山睁得大大的含恨的眼睛。
屋子里哭声震天。茹家姑姑和丫鬟们争相喊着宋青山,少爷……
只怕宋青山再也听不到了。
茹风雅见宋青山死不瞑目不免也痛哭起来。
花畹畹退出了屋子,一路扶着灵芝的手心情沉重脚步虚软地走出去。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最知道一个人不甘心死去是什么滋味。
她因为看不见蓟允秀和安念熙的报应而心有不甘。那宋青山呢?
他苦等绿水十余年,等来的却是绿水的死讯。没有洞房花烛,没有诺言兑现,他和她痴心一场却终是痴心妄想,哪怕死。亦不能保证他们夙愿得偿。
生不能同床,但求死能同穴,茹家姑姑最后会完成儿子的心愿吗?
灵芝见花畹畹神色沉重。宽慰道:“少奶奶,生死有命。宋家表少爷气数如此,四太太原也说过治不好不怪您,您心里不要有负担。”
花畹畹点点头,心情却无法开朗,只是望着漫天阴雨愁眉不展。
茹风雅从里头走了出来,唤她:“畹畹……”
花畹畹回头,但见茹风雅面上泪痕犹湿。
“四婶,节哀顺变。”
茹风雅一边用帕子抹泪,一边道:“早知表哥病势如此严重,就不叫你白走这一趟了。”
“没帮上四婶的忙,畹畹很遗憾,还有什么需要畹畹做的吗?”
茹风雅想了想道:“姑姑家没有男眷,如今表哥去了,姑姑又伤心欲绝,所以我想留下来帮姑姑料理表哥丧事,你回国公府帮我去禀明老太太……”
花畹畹点头:“好,要不要我去将四叔请来帮四婶的忙?”
茹风雅欣慰道:“我正是这么想的。”
茹风雅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毕竟宋青山的死是因为绿水的死,而绿水的死和安祥艺精心策划的那一场饭局脱不了干系。
赎罪也好,道歉也好,安祥艺都该在行动上有所表示。
派了宋家的小厮将花畹畹护送回国公府,茹风雅便麻利地在宋家张罗起来。
安老太太听了花畹畹的禀报,同罗妈妈道:“也好,让她先锻炼着,日后处理起自家红白喜事来才不至慌了手脚。”
罗妈妈方知,老太太心里的偏心不是一点点,老太太对四太太是当真疼到了骨子里。
※
芙蓉苑里,大太太母女很是幸灾乐祸,倒不是因为宋青山的死,而是因为花畹畹的医术也有失灵的时候。
“她真以为她几次侥幸,就真成神医了,不过是瞎猫碰死老鼠,走****运而已。”安念熙冷笑。
大太太道:“她好出风头,总有跌倒的时候。”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讽刺了花畹畹一会儿,又说到了安念攘。
“不知道你二妹妹在乡下到底怎么样了。”大太太很是担忧。
安念熙安抚道:“弟弟不是说二妹妹在刘清老家生活得很好吗?”
大太太却总觉心里不安,她这些日子时常梦见念攘哭哭啼啼,她坚信母女连心,安念攘一定遇到了什么事。
“还是抽个空去乡下去看看你二妹妹才好。”
安念熙对于大太太的提议心生欢喜,这样她又可以顺道去农庄看望方联樗了。
“母亲久病初愈,不宜出门,还是我禀明祖母替母亲去看望二妹妹吧。”
安念熙此次前往农庄去在一月后,时令已是初厦。
安念熙自然没有去看望安念攘,而是直奔农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