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云倾没有得到她的片言只语,也不介意,柔声道:“去歇息吧,我没事。”
“我给你上药。”书言哽咽道。
褚云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
书言跟随李靖阳那么多年,身上自然有不少好东西,虽然李靖阳并不精于炼丹一道,但他在上界得到的疗伤药却并不比止水真君的差。
褚云倾躺到床上,书言用清水将他身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清理干净,再将药膏细心地涂抹上去。指端下的肌肤明明是清凉的,她却总觉得灼热无比,仿佛有谁在她心里点燃了一道又一道火焰。
察觉到她的呼吸不稳,褚云倾轻声道:“若是觉得烦闷,不如我带你下山走走?听说云山派方圆百里之内风景极佳,就当是去散散心。反正你刚进阶不久,也不适宜继续修炼。”
书言想了想,自己虽然被褚云倾救了回来,但心神激荡,很容易再次走火入魔,出去走走也是。于是点了点头。
褚云倾的伤势虽重,到底是皮外伤,休养了几日便无大碍了,只是那些伤痕依旧狰狞,每每在换药时见到,书言心里都翻江倒海的难受。倒是褚云倾始终淡然,并不以为意。
因为他受刑一事,无论是魏家父女还是执法堂长老,都因为心虚而不敢上门打搅。同时他们也意识到,褚云倾真的会不屑一顾护着书言,那么要想动书言,就要考虑是否得罪得起褚云倾了。
这次褚云倾甘愿受刑,不过是看在老掌门和余万山的份上,若是再有下次,难保他不会反击。凭他的武功,一旦被激怒,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都消停了。
约莫过了十来日,褚云倾的伤势已经大好,便带着书言下了山。
两人随便找了个方向,信步往前走去。其时正是凡人界的春季,草长莺飞,一派兴兴向荣之象,书言心中的烦闷也不知不觉少了很多。
她小时候经历坎坷,被义父带到修真界以后,又整日因为灵石而奔波,及至义父遇害,之后便一直潜心修炼,意欲报仇,从未有过如此闲适的时刻。
此时回想起来,竟全然不知修真界有何风景,印象中最深刻的,便是在天玄峰初遇褚云倾那日,峰上的奇景。
“在想什么?”褚云倾问。
大约是美景怡人,书言心中有感,对褚云倾的敌意也便少了很多。闻言答道:“其实凡人界的景色不比修真界差啊。”
“凡人界、修真界,甚至上界,风景各有不同。其实谈不上哪里好,哪里差,只是个人的心境不同罢了。”
书言望着远处碧草幽幽,说道:“师叔修为高深,心胸豁达,眼中的风景自然也与别人不同。”
“那么你呢?”褚云倾问,“又是什么挡住了你的眼睛,蒙蔽了你的心,以至于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书言一惊,下意识便以为他看出了什么,抬头望去,却见他神情淡然,仿佛只是在向晚辈传道,而非有意针对什么。
只听他又道:“你的心魔还在吗?”
当初书言在天玄峰上走火入魔,褚云倾救了她,之后得他指点时,曾说道自己的心魔太过强大,无法战胜。想不到褚云倾竟然还记得。
她不自然地点点头。
“依旧无法战胜?”
她“嗯”了一声。
褚云倾突然叹了口气:“若你的心魔是靖阳尊者,我收回曾经的话。”
书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当年她才十二岁,根本从未见过李靖阳,他又怎么成为她的心魔?
褚云倾正色道:“既然你的心魔依旧,为何你的道心却不再坚定?”
这些日子来她的心不在焉,她的愁肠百结,他虽未当着她的面提及,却全都看在眼里。
“心魔之所以成为心魔,便是因为你放不开它。若你只把它当做一个需要达到的目标,而不是横亘在自己修真路上的巨大阻碍,那么,心魔便会随之消失了。”
书言有种霍然开朗的感觉。是啊,就算自己和褚云倾修为境界相同,亦不是他的对手。何况,如今她才金丹中期,而褚云倾却已是元婴中期了。报仇这件事,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来说,都是不可能的。在没有能力杀他之前,自己实在不必纠结。
她专心欣赏起风景来。
两人在原野上缓步而行。褚云倾依旧一身白衣,书言离开云山派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妖后给的牡丹花瓣衣,一白一粉两个身影,虽则书言还是十一二岁的孩童模样,从背后看倒也赏心悦目。
“日后若靖阳尊者肯放人,我带你去别处看看。”褚云倾给她讲了些自己游历时所见过的美景,书言听得津津有味。
气氛和谐,她神色轻松,甚至调皮地去摘草地上的野花。褚云倾见她少有地露出了孩子的天真,嘴角忍不住带上了一抹笑意。
如果没有在路上遇到欧阳明远,书言的这趟出行大约会很圆满。
当时书言正站在一座山坡上,褚云倾则在离她数十丈的地方负手而立,她看着他白衣翩翩的身影,一股仰慕之情偷偷从心底升起。
褚云倾远远地冲她点了点头,她一时有些羞赧,于是转过了身子。却见另一边的坡下,青衣修士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神色甚是黯然。
仿佛做坏事被抓了个正着,书言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她和欧阳明远背负着同样的血海深仇,本是最亲密的盟友,如今她却与杀父仇人同游,将他一个人抛下。
欧阳明远与她对视良久,竭力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