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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法莲华(十五)
六合山上榴花如火,春风十里。
海浪般涌动的花海,阳光洒下来,驱散了清晨弥漫山间的雾气。
山上新添了一座坟头,和迟老夫人的隔着高高山头,一个在阳坡榴火中,一个在阴坡乱草里,保持着一段不算太生疏的距离。
山下跌跌撞撞爬上来一个一身红衣的人影,那人露在外面的皮肤被荆棘划破,血染长衣,却恍然未觉一般,赤手扒开带刺的草丛,目光盯着上方。
那里有他寻找的终点。
他喃喃道:“我错了……错了……白莲……”
迟禅从小路爬上来,身上沾满苍耳草叶,一头钻入榴花之海,急切地挥开花枝,在一片火红中辟出行路,环顾四望,每过一寸,便抖落一地残红。
他消瘦了许多,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眼眶发黑,嘴唇干裂,瘦骨嶙峋的,好似许多天不曾进食,像个沿街乞讨的乞丐,再没有往日悠闲自在的风采。
四处找寻无果,他最终停了下来,在花海缓缓蹲下来,抱头掩面。
他忽然想起什么,急匆匆地辟开重重榴火,跑向山的背面。
背阳面没有榴花,只有漫山的荒草和裸露的杂石,因为没有日晒而暗淡凄冷。
迟禅在乱石中一个趔趄滚了下去,被石头拦住了,又重新爬起来,往上走。
他笨重地喘息着,眼前景象都在摇晃,脑子里钻心的痛。
他终于来到一座孤零零的坟前。
土很新,还没有风干得彻底,没有碑,连个木牌都没有,根本不在乎有谁记得里面的人。
坟前垫了一块坑坑洼洼的石板,供着几个苹果,一碗干透的米饭,还有一堆土,插着三根燃剩的残香,覆着一层散落的香灰。
再往前,是一片黑色残烬,烧纸钱留下的痕迹。
他猛的跪倒在坟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额间迅速沁出一片紫红,肿了一个包。
他埋头在地,泣不成声:“白莲……”
前不久他还在青楼里听着曲,对那些脂粉说起她,那时他觉得她没有新鲜感了,自以为早已把她了解透彻,无非就是吟诗作画,弹琴唱曲,行事果断一些,高高在上一些。
此刻却忽然觉得,他其实从未真正看透她。
他在街上四处流浪乞讨,被严棣的下人追债打骂,浑浑噩噩间想记起一些关于白莲的记忆来,却发现少得可怜。
幼时青梅竹马的记忆大多模糊,厌倦后更是连面都不见,能够记得清楚的,只有那零零碎碎的一点。
水晶簪,新婚夜,抄家卖房,开店铺。
他已经连成亲当晚说的话都记不得了,只有和她争吵,被她教训罚跪反省的记忆清楚万分,言犹在耳。
他从未对她上心过,从未真的爱过她,所以连回忆都匮乏得可怕。
种因得果,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如今跪在她坟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边又一遍地喊她的名字,语不成句地反复吐出一些“后悔,错了”一类的词语。
可什么都晚了,就像她说的,世上没有后悔药。
他失去了所有庇护,像一只野狗般四处流浪。
突然,山下传来一道声音:“你们几个去那里找!找到他先揍一顿再说!”
迟禅跌倒在地,惊恐地退了退,山下及腰的草丛里,几个高大壮硕的人影正左顾右盼,手里拿着长条棍子,四处扒寻。
严棣的手下又来找他了。
听到这声音,迟禅就像被当头一棒砸下来,感觉浑身都在抽搐疼痛,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地跑向相反的一边。
他闷头跑了很久,昏昏沉沉,磕磕碰碰,又摔又滚,整个人像浮在海里,虚幌幌地穿过荆棘丛生的野草,淌过春水融融的溪涧,走过枝繁叶茂的深林。
他听不见四周的声音,只是死死盯着脚下的路和自己那双磨破了的鞋子,一刻也不敢懈怠,拼命往前跑。
他要离开这里,他要逃走,越远越好。
他劲间还挂着那串佛珠,跑起来撞着他的胸膛,仿佛一道铜柱捶在身上,令他窒息。
他干脆把它扯了下来,随手一扔,继续往前慌不择路地逃跑。
突然,他的手臂被什么人一把抓住,他吓得低喊一声,立刻抱头跪地,连连磕头求饶,语无伦次:“饶命……大人饶命……我还钱,一定还钱……饶命……不要打我了……”
他额间的包终于在这撞磕中破了开,流出一片猩红鲜血,顺着鼻翼而下,看着恐怖惊心,却又让人觉得可怜悲悯。
他连来人都没敢看,脑袋起起落落间,一串金黄的蜜蜡佛珠垂至眼前。
他动作一愣,眼前一片浅黄衣裳,掩着一双白袜黑鞋的脚。
目光顺着那串佛珠缓缓抬上去。
是个五十几岁模样的和尚。
和尚一手成掌,虎口间挂着一串紫檀菩提子佛珠,一手拿着他那串,眉慈目善,微笑看着他,轻声道:“又见面了,小施主。”
迟禅动了动唇,没有声音,愣怔半晌,想起了什么,低声问:“你是……”
老和尚颔首微笑:“贫僧算到今天会遇到有缘人,原来是小施主。这佛珠是贫僧当初赠你,那时你刚出生,想必不知道此事。”
迟禅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