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占到的座位被人抢了去,一边指挥女儿帮忙还一边顾及着占座,不由瞻前顾后手忙脚乱。
这个女儿倒是真不错,一般青春少女在这种场合一定恨不得假装不认识这样的妈妈,她完全没有这样的表示,只是一边找一边心平气和地轻声说“早就让你戴紧点小心点,或者根本不要戴出来”。
而妈妈可没有这样的气质,她一直旁若无人地高门大嗓,仿佛把焦虑与委屈这样宣泄出去一些也能让自己轻松点,只是会不会让旁人不舒服,那她就管不着了。
母女俩团团转地找了半天,直到贺千回夫妇下车也没找到,后来不知如何了。
一下车,张璟就摇头笑叹:“嗬!刚才那女的真是!”
真是什么,他没有说,确实也难以形容。
贺千回并未答话。
确切地说,她咽下了一直在脑子里乱糟糟盘绕的那句话:她怎么了?看她身材和面容的轮廓,年轻时或许也是个高傲的小仙女,只是没嫁到个有本事的男人,被连累得已到了这般年纪却还在挤公车,掉了颗耳钉就要这样毫无尊严不惜扰民地去找。
就是这样——没有尊严。
贫穷本身并不可怕,怕的就是让你失去尊严。
贺千回突然一阵心悸。
这个女人,会不会就是我的未来?!……
一辈子都陷在贫困的泥淖里,不得翻身。
而她的没有尊严却已不止于此。
某个帖子用过这样一针见血的标题:女人最没有尊严,就是没人给她带孩子的时候。
她现在不就是被困在最没有尊严的境地里,否则何至于如此受妈妈的气?
若论本心,她当然最希望的就是让妈妈回老家,可张璟现在需要她工作,一旦失去妈妈就得公婆来。
两害相权取其轻啊……
前些天一个小几岁的朋友跟她吐槽,那姑娘新婚买了房,境况本是比贺千回好多了,可她既没空自己盯装修,婆婆又说自家房子刚装修好自己很有经验,自告奋勇来帮他们装修,她无谓拒绝,也想开了既然让婆婆受累,那自己就少说话为好。
结果房子装到半程,她发现难以忍受的地方越来越多,最不能忍的就是老公带她去买家具时,反复体贴地确认:“这些里面没有你特别讨厌的吧?”
姑娘对着贺千回,简直要爆粗口:“我家一起出钱买的房子,我一起还贷款的,我结婚的新房啊!问的居然不是你喜欢哪个,而是你不讨厌哪个!”
贺千回面对的又何尝不是这样?自己亲妈和婆婆,只能选少讨厌一点、更容易忍的那一个。
而对于很多人来讲,有得选就不错了。
大学同学妈妈群里,贺千回和其他一批由妈妈帮忙带娃的,曾对另一拨由婆婆帮忙带娃的表示钦佩,而婆婆帮忙党列着整齐队列回复——
有求于人,没有办法!
或许我这辈子也就都这样了,以后孩子大了,不再需要求妈妈帮忙,自己也要为了一枚耳钉就当众跪着满地翻爬,还让女儿也跟着尊严扫地。
而且带着这么多的怨气,也不会有“优雅地老去”这种事,俗话说看一个女人就要看她的母亲,等我老了,大约也就是我妈妈这样的老怪物,暴戾善变,喜怒无常,唠叨琐碎,让女儿女婿苦不堪言。
贺千回绝望地想。
过两天张璟离开时,frank也回新加坡了,被新一轮离情别绪虐成林黛玉的伊露又来找贺千回倾诉。
其实说来说去也没什么新东西,于是就聊到了给欣卓牵线eric的事。
伊露:你们聊得还不错?不过外企一般效率都没有民企那么高,而且要更换或者增加一个供应商花的时间都非常长,各种复杂的审查流程,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贺千回:嗯,我懂的,我们工厂也还需要时间和资金完善,不然可能经不起你们后面的考察。
伊露:不管怎么样,是个好的开端,就是需要耐心点,反正你有eric的联系方式,时不时提醒他一下吧,我看他对你还是很怜香惜玉的。
贺千回:哎,再说吧,我们公司能不能熬到你们来审查都不一定呢……
伊露:???怎么了?好像有点悲观?
贺千回:张璟一直在跑融资最近,但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感兴趣的人很多,不过真要马上拿出钱来的还没有。
伊露:年底了,大家都在p up,要上新项目确实不是时候,何况这么大的投资,流程不见得比我们的采购审批短。
贺千回:是啊,而且这年头资本都想挣快钱,有几个肯在吃力还未必讨好的实业上耗时费力?
伊露也是见惯了商业运作的人,深知客观现实如此,不由也陪贺千回叹气,却又还是想安慰闺蜜:其实你们现在也挺好的,就是还差套房子罢了。
贺千回:我现在倒是觉得没房子反而踏实,无产阶级,什么都不会失去,要真有套房子,张璟百分之一千已经拿去抵押换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