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姜语声轻柔,但刘嬷嬷却已吓的浑身直抖,她伏起身来,大哭道,“公主,是奴婢对不起您,十年前,奴婢不应该从姜王后手中把您抢走,但那并非奴婢自愿,奴婢只是依旨行事,奴婢一介小小宫嬷,又岂敢违逆王上的旨意?还请公主饶奴婢一死啊!”
南蛮荒疆之地,以秘术而盛名,这其中,蛊术又是一门大学问,联想到近日的遭遇,刘嬷嬷心知,自己定然是中了云姜公主所下之蛊。
没想到,十年不见,当初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公主,居然从南疆学会了一身下蛊的通天本领,若是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冒然贪功,想着在王上面前邀功,便自荐前去带走云姜公主,那时候想着反正云姜公主都要被送去南疆,就算她不去姜王后那里抓人,王上也会另派他人,与其让他人领了这功劳,倒不如让她出面。
况且云姜公主此去南疆凶多吉少,多半是活不了,倒不如让她来做一回这恶人,也好在王上面前表个忠心。
刘嬷嬷叹了口气,若是早知今日,当初她便不该贪那一时之功啊……
“那好,你说当初从母后怀里把我夺走,并非出自你自愿,我信了你。”云姜款款而笑,转锋一转,“但那些言辞凿凿,深明大义的话,可是从你这嘴里说出来的?”
言罢,她脸上的盈盈笑意随之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愤然,尤其是那双燃烧着汹汹怒火的眸子,看的刘嬷嬷心生戚然。
“公主,念在奴婢当初尽心尽力的伺候您,请公主饶命啊!奴婢错了,奴婢真的错了,奴婢当初不该做那些事,不该说那些话,奴婢悔不当初啊!”刘嬷嬷痛哭流泪,老泪纵横。
云姜眼眶微红,缓缓坐在床榻边,望着刘嬷嬷,“嬷嬷,你可知,当初你说的那些话,有多令我伤心,我是真心把嬷嬷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我以为除了母后以外,整个楚宫之中,只有嬷嬷对我最好,但我没想到,最信任的人,居然会在我背后捅了一刀。”
“公主,奴婢错了,错了……”刘嬷嬷大哭。
“那时我多害怕呀,你抱着我,一步步踏出广凌宫,我就那么眼睁睁的望着我的母后,我离她越来越远,那晚的月色,和今夜一样苍白,前往金銮殿的那条路,又黑又长,漆黑无底,我躲在你怀里,害怕的瑟瑟发抖,但我却希望这条路永远也别走完,我多希望你能抱着我,一直一直在那条漆黑无底的路上走着,哪怕是走一辈子,我也甘愿啊。”云姜仰起头,眼角渗出几滴泪珠,她语声轻缓,似乎在讲述陈年往事一般淡然。
“但可惜,那条路最终还是有走完的时候,嬷嬷,你还记得那时候你对我说了什么?”云姜望向刘嬷嬷,泪中带笑。
刘嬷嬷瞪大双眼,喃喃回答,“奴婢……奴婢那时说,公主,您别怪奴婢,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个女儿身,你若是个男儿身,或许王上还会在你与云帆世子间做个选择,但你是个女儿身,注定要为了江山社稷而牺牲,你死后,奴婢每年都会为你烧上几叠黄纸……”
说到这,刘嬷嬷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煎熬与愧疚,捂脸嚎哭起来。
“嬷嬷,我问你,若是再给你一次选择,你还会不会把我从母后身边夺走”云姜继续问道。
“不会,不会!”刘嬷嬷死命摇头,“哪怕是死,奴婢也不会再把公主送走了……”
往昔岁月尽数浮上心头,十年前埋下的种子,如今终于开出了一朵复仇的花,那个在漆黑深夜里,无助哭泣的小女孩,她悲凉凄惨的哭声,响彻那一条通往金銮大殿的漆黑小道,那是她这一生最痛苦的回忆,亦是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宫嬷,最悔恨的过去。
多年来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愧疚,对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女孩做出的残忍事,令老宫嬷泪涕交加,如果上天能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那一晚,她一定会抱着怀里的小女孩,从那条漆黑冗长的小道中奔逃。
带着她,不管逃到哪里,哪怕日出就死,也要带她逃走,逃出金銮大殿,逃出南楚皇宫,逃到一个再也没人找得到她们的地方。
“公主,您能原谅奴婢么?奴婢愿意赎罪,穷极毕生来悔过,只求公主原谅。”刘嬷嬷伏倒在地,对着云姜痛哭失声。
她嘴角微微往上翘起,勾勒出一抹嘲讽的讥笑,“有些罪过,只能用鲜血来洗清,有些罪孽,只能用死亡来偿还。”
听到云姜这么说,刘嬷嬷先是一愣,接着便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她心中已知,此番绝无活路,与其苦苦挣扎,倒不如做个痛快了断,否则,依照云姜此时的狠辣手段,即便今日侥幸逃过一劫,来日仍避不掉万虫噬心之苦,与其那般,倒不如求个痛快,也免掉了生不如死。
于是,刘嬷嬷用力的点了点头,道,“若奴婢的死,能换来公主内心的一丝平静,那奴婢死得其所。”
“你可明白,我为何要在你舌上下蛊?”云姜笑脸盈盈看着她,只是眼角却挂着几滴泪珠。
“奴婢明白。”刘嬷嬷点了点头,此时,她眼中已有了觉悟,那是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祸从口出,患从口入,奴婢多行不义言自毙,一切皆是奴婢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