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自己会左思右想,将曹府的人事里里外外在心里过一遍,奇怪的是她一趟下去就来了困意。
可能昨夜酒上头的劲儿犯了,或是这些日子来遵照罗神医嘱咐,习惯了不再多思多虑,她一来困意便任自己意识沉下去,无知无觉地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悠悠转醒时,只觉腹中尤饿。
于是睁开眼睛一看,四下静悄悄的,室内光线昏暗,大概是外间下了帘之故。
甄柔也不着急,今下午有家宴,如果时辰太晚,姜媪她们会唤自己的。
于是偏头看着不远处的火盆里,火光燎燎,不时哔剥一下迸出细微的火花来,她这样躺着看了半晌,感觉缓过神了,才摇铃唤人进来。
姜媪应铃入内。
外间传来移帘的声音,屏风上也见两个人影晃动。
不一时,里间光线随之亮了起来,移帘侍女退下,姜媪从衣桁架子上挽着甄柔的外衣,走到床榻前道:“少夫人这一觉可睡好了?”轻声细语,眉目温柔。
甄柔掀被下榻,任由姜媪服侍穿上外衣,掩嘴就了一个哈欠,亲昵道:“就像睡了一整宿样的,都睡饿了。”
“也该饿了,午时都睡过了。”姜媪说道:“本想唤少夫人起来用些吃食,可想着今晚家宴,回来必定有些晚,便让少夫人继续睡。”
甄柔心里也琢磨着当是午时过了,这一真听过了午时,便道:“哎,都这么晚了,那得动作快些。三公子估计也要回来了,还得准备他回来更换的衣物,我也还要沐浴一下,昨晚一身油香酒气都还在身上。”口里说着要收拾快些,却还是慢条斯理来了外间坐下,打算先垫一垫肚子,再去收拾自己。
到底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她才坐下,还没让拿些简单的吃食过来,阿玉就端着一黑漆描金的食盘入内。
揭开食盖,一股浓浓的鱼羹香味飘了出来,再见奶白的羹食上面还洒了绿油油的葱,真是色香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甄柔不由笑道:“还是阿玉最懂我,他日将你嫁出去,我可真舍不得。”
闻言,阿玉舀鱼羹的手顿了一顿,复又快速为甄柔盛了一碗,递过去道:“这是二娘子特意为少夫人烹煮的。一个时辰前,二娘子过来与少夫人用午食送来的,但听说少夫人正在休息,便也没让打扰,只交代说少夫人昨儿饮酒不少,君候的酒又一贯次日才上头,让您醒后用一些,这鱼羹清淡正适合宿醉后暖胃。”
正如阿姐甄姚说的,清淡香糯,很适合她现在用。
甄柔一连用了三四口,感觉腹内滋味好受些,她低头看着奶白的羹食,心中甚是烫慰,“阿姐有心了,以往也老是让她操心,如今还是这样。”
一语感叹完,有感甄姚之心,遂又吩咐阿玉道:“阿姐昨日饮酒也不少,今晚阿姐不用去曹府家宴,让庖人给阿姐备暮食时弄清淡些,烤肉之类就不必上了。”
阿玉敬诺。
甄柔又用了两口羹食,另外又对姜媪道:“三公子今早走时沐浴过了,我估摸他回来也就换身衣服。”
姜媪闻音知雅意,笑看甄柔道:“少夫人可是想好了要为三公子搭配哪一身?”
甄柔眉眼弯弯,颇有兴致道:“其实夫君他长得挺好,比起被称为如玉公子的阿兄,外表也不遑多让。”想起在去年两人在军中行婚礼时,曹劲一身黑中扬红的礼服,她就不由可惜起来,“尤其穿礼服的时候,很是英俊,可就见他穿过一回。今儿是家宴,自然不可能穿礼服,可他平时的衣物也要不得,多是布衣不说,还全黑无花样。”
挑剔了一番,放下食用一空的大半碗鱼羹,罢手示意阿玉不用再盛了,甄柔仔细思忖了起来。
忽地“唔”了一声,道:“对了,我记得去年带来的嫁妆里,有四身给夫君的冬衣。其中一件是白色的绸衣,用银丝线遍绣的祥云图样,衣襟好像是酱色的,就将这件拿出来用熏炉过一遍味。夫君如今肤色也比夏天白上许多,穿这身衣裳,戴银冠,外罩灰毛大氅,正好。”
姜媪面对内室的门跪坐,她眼尖地注意到地上有一道颀长的影子,如今能不禁通禀直接入内的,除了甄柔就是曹劲。
心中顿时有了计较,想着甄柔前面都夸曹劲相貌堂堂,后面的话必然也不会差,遂问道:“少夫人如何想为三公子准备这身?”
甄柔对姜媪颇为敬重,对姜媪的话多数是有问必答,室内又只有阿玉和姜媪两人,她便直言道:“姜媪你有所不知,夫君其实是文武兼备之人,却不知为何外界传闻如此不堪,说他性情暴虐,腹内空空,是一个只知道征伐的武人。夫君无心为己正名,我却钦佩他才学。真未想到,让曹兵粮草充足、百姓免于重税的屯田制,正是他提出。”
再次提及曾让她震惊的屯田制,都已经过了一夜了,她仍不由心绪难平。
原以为是曹郑麾下的幕僚所想,却万万没想到竟是曹劲提出来的,并顶着多方压力,一力主张先减百姓重税,再行屯田制。
可以想象,一旦此政失败,曹军到时无军饷粮草供给,曹劲必将在军中失去威信,这对于一个依靠行伍起势的人意味着彻底退出权力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