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把这个事情和秋绝说的时候,她丝毫没有表现出惊讶,而是告诉我等她把手里的活放下,可以划船送我过去。
我坐上了一尾只能容纳二人的木舟,手里拿着被搁置很久的幕蓠若有所思,随后秋绝一步迈了上来,舟身剧烈一晃,让我不得已迅速扔下了幕蓠,转而抓着木舟的边缘保持平衡。秋绝却如履平地一样,直接稳健地站在木舟上伸手解了拴在岸边桩上的绳索,用一杆细高的船桨一撑,舟身就起来了。
木舟不急不缓地分水前行,逆流而上,除了刚开始晃动的那一下,其他的时候走得都十分平稳。秋绝也在我面前盘腿坐了下来,每过几秒就十分随意地从衣兜里取出几个石子向身后弹去,承载着两个成年人的木舟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驱动了。
秋绝对于内力的控制游刃有余,一点也不耽误做别的事情,她抬头看见我拿着幕蓠,就对我一伸手:“给我。”
我实在担心她一时分心忘了行舟的事情,虽然莫名其妙,但是也不敢耽搁,赶紧递给她。
秋绝把幕蓠的纱抓在手里,像撕纸一样从上面截了一块五寸见方的纱料给我,边沿裁得整整齐齐的,连毛边都没有。
我会意,道了声谢,把纱料带在脸上。
“对了,”秋绝突然抬头,“笛子不错,天天拿着也不见你吹啊,谁送你的吧,定情信物?”
“啊?!”我上身一抖,原本平稳的舟身被我带的剧烈一晃,冰冷的河水被溅起,淋了我一身,“什、什么呀!人家放我这里的,喂!你干什么?!”
秋绝伸手就要扯我的面纱,我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是下意识赶快后仰,船身又是一阵起伏。可是尽管我反应迅速,还是她的手更快,她一把拉过我的肩,口中说着:“你瞎躲什么,一会儿要掉下去了。”另一只手就来扯我的面纱。
我眼看着她像个登徒子一样撩开我的面纱看了一眼,也不扯下来,就笑着把手放开,“放屁,我就知道这事问你也没有用,你这个小崽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我怎么没看周谨行那傻小子那么没心没肺,敢把他师父的遗物随手就往别人那里丢。”
没心没肺?我不禁想起周谨行把莫听随手别在腰间,每天在门框桌角磕的叮铛作响,日常无聊用它捅鸟窝,逗白娘子,和扯一块破布绑在上面左摇右摆走在前面假装领队的样子,心说明明是放他自己手里才是没心没肺好吗。
我暗自腹诽了一阵,过后才发现不对,“啊?你知道这个笛子是谁的?”说完又红了脸,感觉好像自己的秘密让人撞破。
“能不知道么,温北呈的宝贝,从不离手的东西。怎么,他把这个给你了,那些事儿也都和你说了?”
我一头雾水,表示不清楚她说的和我所知道的是不是一个东西。
秋绝“哼”了一声,这个动静是从鼻腔里带出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这让她整个人显得十分清高不屑:“我就知道这怂小子完蛋。”说完,她又侧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我:“你不好奇天下会丹青的那么多,凭什么他一个一天到晚不着面的闲人能吃着宫里这口饭么,‘丹青客’的名号值几个钱?啊,也是,你怎么会想不到呢,要么就是下来亲自抓人,要么就是沾亲带故,你要不要猜猜是哪一种?”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用手用力松了松衣服领子,好像这样就能够确保我的呼吸顺畅。
“好了,不逗你了。他娘是当朝皇后的妹妹,怕你多想,又怕你仇恨放不下,一直也没敢跟你说。那么,你还能接受他么?”
我张开嘴,可是半天都没吭出一声来。
我的确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份感情,每次有一点小苗头出现,我都告诫自己,恩怨未尽,怎么有心思。这一拖再拖,五年过去了,我待竟他还如初识一般,可是他凭什么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
我生而不足,人也薄凉,再多的高烧也燃不起我的一身冷血,因为我是真的怕了,失去的太多了,如今也不敢去拥有了,于是特意躲得远远地,蒙眼塞耳,或是干脆充耳不闻,视若不见。
胸口那么浅,却能把心跳掩藏的好好的,除了自己之外再无人听,无人知晓。可是心脏跳动的声音一大起来,终于连自己都欺骗了,撕开一层带着粗茧的外皮,痛彻心扉的同时,那个突然被阳光直射的真实的自我也会变得茫然无措起来。
扪心自问,累世的恩仇我都放得下,我又真的在意这些么?
我沉默着摇了摇头。
接着,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我都有大半年时间没见到他了,想快点见到他。”
说完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感觉这句话不是我说的,而且心底那个自我,借我的口表达了出来。不过不管怎样,不安的感觉却是放下了。
一只手突然搭在了我的手背上,我抬头看过去,秋绝已经将木舟靠了岸,轻轻地说了句:“就送你到这儿,剩下的路自己走吧。”说着,她轻轻一跃,落在了岸边上,有力的大手拉着我的衣领,直接把我像拎猫一样拎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