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瑾负责照料他们,年轻的女孩儿卷起袖子,用毛巾沾着清水,在他们额上擦了一遍又一遍,可这些人仍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阿瑾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刚好瞧见狄冬青走来,便问道:“狄少侠,这是怎么回事,他们额上不热,也没有别的异状,怎么就是叫不醒呢?”
狄冬青叹了一声,摇头道:“大约是扶摇清风的缘故。”
“扶摇清风?”
他将自己在羽山梧桐镇的见闻简要讲了一番,一边讲一边思量。
魔教在得到龙血藤之后,扶摇清风的药力似乎也有了新的进展,这十三个五溪人大都是农人打扮,并无武学根基,却在一朝一夕间强行将幽荧的元神灌注于经脉中,成为骁勇的战士。
这个发现已足够耸人听闻,更蹊跷的是,他们并未变成疯疯癫癫的恶鬼,在战斗中仍保有理智,行动整齐划一。即便此时陷入昏睡,模样也和岳百羽颇为相似。
移魂之术乃是极为高深繁复的禁术,但扶摇清风的出现,使得这件事变得简单了许多。
魔教究竟有何企图,狄冬青尚且不知晓。他唯一明白的是,倘若放任扶摇清风继续猖獗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姒玉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冬青,这是方大哥交给你的东西。”
他回过头,看到姒玉桐手中托着一件狭长的器物,用绸布仔细包裹着递给他。
他伸手去接,当握住五指的时候,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他已明白那器物是什么。
纵使隔着柔软的绸布,他仍然能够清晰地明辨出那种触感,清冽的气息仿佛一汪泉水,越过布料的阻隔,流淌到他的指尖。
剑气。
这柄剑的剑气,是他至为熟悉、又至为怀念的,他的手心都在发热,心中急迫不已,可动作却慢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绸布打开,露出剑鞘和剑镡。
麒麟是宽厚雄武的瑞兽,麒麟剑如其名,剑鞘通体漆黑,侧翼镶有金色的纹样,剑镡的形状宽而圆实,镡上雕刻着两只对角瑞兽,纹路细腻而厚润。
“啊,好漂亮的剑!”一旁的阿瑾不禁发出赞叹声。
他一字一句道:“这是家父珍爱的佩剑。”
阿瑾睁大了眼睛,她当然明白这句话的分量。狄向诚乃是镇北大将军,十数载纵横沙场,抵抗蛮夷,立下功勋无量。他珍爱的佩剑,该是何等威风凛凛,雄震四方。
姒玉桐道:“方大哥说过,麒麟剑是他当年清理将军府时,从废墟中找到的,那一场火烧尽了屋舍和庭园,唯独这柄剑安然无恙,他想这一定是天意使然,将军虽身死,而j-i,ng神犹在。从此他便把麒麟剑带在身边,以此砥砺自己,切不可忘记为逝者昭雪沉冤。”
狄冬青惊讶不已,他再一次审视手中的佩剑,剑柄上的确有些焦黑的斑点,烙在金属表面的沟壑中,是被火焰灼烧后留下的痕迹。
他轻轻抚摸那些焦痕,动作那么缓慢,那么郑重,好似要将前半生所有的离愁都倾灌其中。
而后,他合拢五指,振剑出鞘。
一瞬间,光华流转,璀璨如虹。
太阳恰好在这一刻攀升过了山巅,天光骤然变得明亮,如飞瀑一般倾洒在剑上。
这剑已蛰伏了九年,在方世平的悉心照料下,它全然没有折损半分,反倒更加锐不可当。浑然玄色从剑锋中流泻而出,犹如神明张目,傲视人间君侯。
所有人都转过头,望着狄冬青和他手中的麒麟剑。
狄冬青平素里青山衫磊落,如玉如兰,温厚谦逊,不露锋芒。可他持起剑的时候,矫健的肩背像弓弦一般绷紧,露出紧实的小臂,手腕处的骨节被日光雕琢得轮廓分明,使他看上去如石雕一般坚毅笔挺。
他的青衫上染了血,额间的系带随风飘动,似乎为他平添了几分狂烈之气,与麒麟剑的光华融为一体。
天水帮众终于踏实真切地明白,面前的青年正是狄向诚的儿子。
他手中的剑,是挑得起天下的。
狄冬青被热烈的视线烧灼着,盖在束发带下面的痕迹似乎在隐隐发热。
他将麒麟剑重新纳入剑鞘,脸上的神色也恢复如常。
短暂的瞩目也随着名剑入鞘而散去,人们的目光四散开,各自投入劳作。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环视,下意识地寻找着,终于找到了他的“记号”。
卢正秋正站在几步开外的一颗乔木旁,脸庞落在树影之中,脸上的y-in翕随着微风而摇曳。
“师父。”他迎上前去,步入那片y-in影,腿脚停下,手臂却顺势向前,将手中的剑递给对方,脸上绽出一缕笑容。
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迫不及待地要与亲近之人分享手中的宝贝。
卢正秋却将手心抵上他的五指,将麒麟剑推了回去:“这剑你要拿好,方大哥将它归还给你,也是将他的兄弟们托付给你,你切不可辜负了他们。”
“我明白了。”他点头应过,手慢慢地垂到身侧,肩膀也随之耷拉下来,剑鞘尖端点在地面附近,像是麒麟瑞兽失落地低着头。
卢正秋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最终落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这时,他的身后有人在唤他的名字:“狄少侠,我们有事找你商议。”是天水帮的几个兄弟。
卢正秋将手挪开,道:“你且去吧,我有些累了,在这里坐一会儿。”
“嗯,那你好好歇息。”狄冬青答道,目光仍留在对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