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间,龙妃对秋菱上仙颇有好感,且屡屡提到苍玦。
顿时,苍玦心中明白了龙妃的意思。
先前,苍玦还纳闷过,他带南栖回来的消息,龙妃一直知道,却对龙王守口如瓶。他猜不透龙妃的意思,也只能先按兵不动。
苍玦也想过,若他和南栖成婚,龙妃就有千万个理由来反对他继位。因此,龙妃想要计谋得逞,必然是要成全他们的。
可现如今,她却找来了隔风与秋菱这对兄妹,为他牵线。仔细想来,她为的不过是要让他自己亲口在龙王与上仙面前承认自己带了个小妖回来,令龙族长老们对他心生意见,也想让他就此得罪两位上仙,在天界落不到一个好名声。
这一切,若要等南栖成仙,便来不及做了。
她想得甚好,也的确心思缜密。
再者,这对兄妹虽为上仙,却在天界没什么权势。就算苍玦应下了这门亲事,秋菱的身份也威胁不到龙妃。倒是先前的芳泽女君,龙妃忌惮她父君道远上仙的身份,不敢随意拿捏。
“四殿下受天帝重用,久未归家,如何来了也不落座?”
龙妃笑望苍玦,一双眸子生得温润,似是掀不起波澜的水面。可苍玦知道,在这安宁之下,隐藏着无数阴谋诡计。
苍玦平静地上前行礼,没有落座。
他不打算久留。
龙王压下声,不悦道:“玦儿?”
苍玦微微拧眉,像是不愿听到龙王喊他的小名。他仰起头,趾高气扬的模样:“天帝今早唤我议事,我却因父君一道令而拖延了上天御殿的时辰。只是眼前的情形,倒不像是有要事商议。”
秋菱慌忙起身,她往前便心仪苍玦,自然急切:“殿下……”
苍玦未答。
隔风见此情景,心知被怠慢,却也不好发作,讪讪地笑了两声:“想来是我和家妹叨扰了。”
不料苍玦当着龙妃的面,对隔风淡淡一句:“龙宫水深,上仙还是不要蹚这一脚为好。”
话罢,苍玦转身离开。
他自是狂傲惯了,战功累累,少有上仙敢公然与他作对。
而他的话摆明了是没瞧上秋菱,也压根没把隔风上仙放在眼里,气得隔风面色大变,怒气哼声,他一甩衣袖,拽起秋菱的手便要告辞。
龙王起身表示歉意,龙妃急匆匆地去拦。
哪晓得隔风冷面道:“先前便听闻四殿下傲慢无礼,今日算是见识了!”他重重叹息,再次瞪了一眼邀他们前来的龙妃。
哪料到在他们走后,龙妃一点都不生气,自顾自回到座椅上,缓缓抿了一口酒。
龙王沉下脸:“玦儿的脾气最是偏执,他又是天帝眼前的红人,你何须多此一举为他谈婚,还得罪了两位上仙。”
龙妃不语,袖间是一条若隐若现的青蛇,她抬手斟酒:“我是他母妃,为他定一门亲事,本就应当。”她勾起嘴角,笑得善解人意,“陛下,您难道忘了吗?四殿下的生母青婉就是因为不服管束,才闯下弥天大祸。”
听到青婉的名字,龙王哑然。
确实,青婉偷窃龙宫神脉,触犯了龙族族规。使得龙族在失去神脉护佑期间,死伤无数,也因此,她被龙王亲手推上了断头台。
可龙王也知道,青婉偷窃神脉,都是为了他们的儿子苍玦。
只是此事说不得,苍玦也不知道。
…………
九百多年前,苍玦还是个孱弱的孩子,自幼养在生母青婉膝下。他生来便有劫数,活不过十岁。青婉也认了命,她带着孩子住在偏殿,为的就是避开宫中内斗,好生陪伴苍玦这短暂的十年。
但在苍玦七岁那年,青婉不知从何处得知龙宫中先祖留下的神脉可以救苍玦一命……
所以自那一日起,她每一日都在恳求龙王将神脉请出,救救她那命薄的孩子。也是自那一日起,他们夫妻离心了。龙王恐她做出错事,便将她和苍玦囚于偏殿,直至苍玦十岁命尽才愿意放她出来,他要弃了苍玦。
偏殿孤寂冷清,所有人都以为是青婉失宠了,却不知道是龙王想避免她犯下大错。
神脉为先祖命脉,若非族中大事,万不可动。
然而青婉却因此失了理智,在苍玦十岁那年,她想办法溜出了偏殿,窃取了神脉。
于此,苍玦在十岁那年获得重生。他的仙资,他的战绩,以及他漫长的仙寿,都是龙族神脉给予的。
那时候的他尚且年幼,只知道自己十岁生辰这天,生了一场大病,昏沉嗜睡。醒来那日,母妃温柔地守在自己床榻边,唤他:“玦儿,玦儿。”
他动了动干涩的唇,窗户外的天光洒落,照亮了苍玦琥珀色的眼睛,他天真地笑起来:“母妃,早晨了吗?”
青婉就让他起床,温柔地为他穿衣梳头,一切都如往常般细致。
哪知,那竟是他们母子最后一次温存。苍玦永远都忘不了青婉狠心离去的背影,以及她转身赴死前那决绝的表情。
苍玦至今不知,青婉为何要偷窃神脉。他也不知道,青婉为了自己担下罪责,避免牵连苍玦,情愿被剜仙骨,分四肢。但这就像是龙宫中一个长久的秘密,它落入深渊,被黑暗包裹,真相已不得知。
它是青婉的遗言:“瞒着玦儿,别让他为此愧疚一生。”
正因此,苍玦与世人一样,皆以为是青婉遭受夫君抛弃多年,失了神志才做出这样的错事。
深夜,苍玦蓦地惊醒。
他的背脊满是汗,湿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