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主人走得急,屋内活像经历过一场打劫。
翻倒的椅子、桌子,摔碎在地上的杯子、茶壶,殷丞慢慢地爬到只剩一半完好的铜镜前,迟疑了一下,伸手将铜镜拿了起来。
镜中,白音面容阴柔,说是男人,更似女子,与沐氏有七八分相似。
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此时微微散乱,看起来狼狈不堪;白音身体单薄,几乎没多少重量,下颚略尖,嘴唇单薄无色,睫毛浓密,若是好好打扮一番,必能惊艳四座。
想到自家大哥的喜好,殷丞咬住下唇,内心惊涛骇浪,却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暂时保下命来。
这或许是下下策,他们是兄弟,哪怕换了壳子,再无血缘关系,可他依然是大哥的弟弟;若有一日真相大白,他要怎么面对大哥?为了保全一时性命,让大哥犯下这种过错,大哥知道真相后,又该如何自处?
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大哥,这都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除非……他这辈子再也不同大哥相认。
镜子里的少年动了动嘴唇,似喃喃发出了“大哥”的音,却气若游丝,连他自己也没能听到。
一直到傍晚,殷厉才从外面回来,据说白家丢出了陈家这个幕后真凶,殷厉带人围剿了陈家,陈家私兵不多,并不是习惯征战的殷家人对手,很快被砍瓜切菜一样解决,除陈家家主还留有一命外,陈家后人包括奴仆尽数惨死。
陈家家主已然崩溃,被带回院子时还在嘶声裂肺地诅咒殷家不得好死。
殷厉全当没听到,徐老三阴森森道:“拔了他的舌头,看他还怎么说。”
殷厉抬眼:“我还有事要问他。”
徐老三点头:“那就等城主问完之后再拔他舌头!”
殷厉不置可否。
彼时殷丞已看过大夫,喝下汤药,虽担心性命不保,却抵挡不住疲惫的身体需要休息。等殷厉推门而入时,见到的就是脸色苍白的少年卷缩在地上,皱着眉睡得正熟。
同殷丞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除了面容,身形几乎一样,殷厉不由得恍了下神,随即便是更深的痛苦和绝望。
他别开视线,深吸口气——若不是惦记报仇雪恨,他撑不到现在,早在火场里找到殷丞被烧焦的尸体时,他就已经崩溃了。
这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不知道报完仇以后,强烈的空虚是不是会彻底淹没自己,让自己再也站不起来。
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思念殷丞,可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心痛彻心扉,痛得他几乎要嘶声裂肺地吼叫起来,想要将这股失去此生至宝的情绪发泄出来,可那又能如何呢?
殷丞也回不来了。
人死如灯灭,多么残酷的五个字啊。
殷厉定了定神,眼底再次覆盖上纹丝不动的冰霜,那一瞬间的动摇仿佛不过幻觉。
他沉沉地走到少年面前,看了他许久,随后狠狠一脚踹了上去。
殷丞突遭剧痛,整个胃几乎都痉挛了,人还未睁眼先剧烈干呕起来,随即又引发了咳嗽,整个人几乎喘不上气来。
殷厉冷冷看着他,见他手指抠在地上,努力恢复呼吸,那模样像极了殷丞的尸体——烧焦的身体痛苦地扭曲着,十指抠在地上,侧着头张着嘴,似乎想呼喊,或者想呼吸,却如鱼离开了水,没有半点办法。
殷厉闭了闭眼,抬起一根椅子坐下,沉默地点了根烟,狠狠地抽起来。
该死!
该死!!
他不能对白家的任何人生出侧影之心,绝对不能!他要为殷丞报仇,他要他们一家生不如死!
待殷丞好不容易停了咳嗽,满身都已是汗水,衣服也被湿透。
发丝黏在脸颊,他脆弱地似乎一捏就要碎了的瓷娃娃。
是大哥……
殷丞虚弱地看着椅子上背光而坐的人,大哥心情很糟糕,哪怕看不清他的面容,他也知道。
说来也是笑话,自己在大哥身边多年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如今大哥教训旁人的手段要一一落在自己身上,委屈的同时,他还深深地感到害怕。
“啊……”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声音依然嘶哑得不像话。
可这一声却又勾起了殷厉对殷丞的回忆,不会说话的殷丞,每回想叫他的时候,“大哥”的大字都会发出“啊”的音。
殷厉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那一瞬间居然生出奇怪的冲动:干脆拔掉这小子的舌头,打断他的腿,让他代替殷丞活下去。
一瞬的癫狂涌动在殷厉的眼底,殷丞看不清他的模样,却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殷厉蹲下身,手指意味深长地从少年面上抚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让殷丞狠狠揪起了一颗心。
当年娘亲去世,大哥也是这幅模样。
那时候还有自己陪在他身旁,现在还有谁陪着他?
殷丞这一刻竟是同殷厉心有灵犀,都想到了同一件事情,哪怕知道结果绝对是自己遭受折磨,但……
殷丞吃力地爬起来,对殷厉打了一串手语。
殷厉愣了愣,随即冷笑起来:“就凭你,也有资格代替我的阿丞?”
殷丞没回答。
殷厉又看了他一会儿,叼着烟站起来:“我没听说过白音是个哑巴。”
殷丞依然没回答。
殷厉抽完一根烟,也没再跟白音说话,径直推门离开了。
门锁从外头被锁上,徐老三的声音道:“城主,这家伙怎么处置?要我说,先砍他一只手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