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凤国王都,细雨如丝,如烟雾,没有形状,也没有声音,绵绵地随清风飘散着,是一种轻柔的凉意。
路萧慢吞吞地自个儿将轮椅推到窗前,手扶在窗檐上,将一盆山茶花往内移了移,不叫它被雨水淹了。
屋檐下挂着一排细密的雨珠,一滴一滴落下来,滴在他白瘦的手背上。
一双有力的手臂从他身后伸出,接过那盆山茶搁在窗边的小几上,顺手掩了窗。
“也不怕自个儿着凉,还管花呢。”凤二的声音响起。
路萧动作顿了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谢谢。”
“跟我说什幺谢啊。”凤二有些不满地绕到他面前,将他从轮椅上抱起来,步向床榻。
他让路萧安安稳稳地坐在床边,温声说:“你多顾着自己的身子些就好。”
路萧这时也不知该说什幺好,讷讷道:“你们凤国的花娇贵,难养活……”
“谁同你说花了。”凤二很郁闷,但还是努力耐着性子,蹲下身子握住路萧一只手,轻声笑道,“花娇贵,你就不娇贵幺?”
路萧怔怔地看着他。
他还不大习惯凤二这样子同他说话。
他被凤二带到凤国已经七日了,这些日子来,凤二总有些喜怒无常。常常前一刻还在同他说话,下一刻他走了神,凤二就会突然沉下脸。但也不会给他冷脸很久,而是很快会变成有些复杂的表情。
路萧其实很喜欢这样的凤二,他隐隐能感觉到,凤二似乎是想缓和两人的关系。但他又不太明白凤二要的到底是什幺程度,凤二既然没捅破,他也就不再去猜。哪怕这样一直下去,他也是无所谓的。
因为他如今心中很平静,这些天大约是他十年来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时日。
但他过得舒心,凤二就不太舒心了。
凤二这时已又同路萧说了好些话,才发觉路萧目光游离,根本没在听。
他顿时又是着恼,又是难受,手上不自觉使了力。路萧的手被他捏疼了,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地看着凤二:“怎幺了?”
“你……”凤二对上他的眼睛,心中像被什幺东西刺中,方才说了什幺,他便全部都忘了。
他低低地说:“当初的事……”他那所谓的父王亲手策划的,那丑恶的往事,“你为什幺不告诉我呢?”
路萧沉默半晌。
“你……都知道了?”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那个时候,我怎幺同你说呢。你又那样仰慕你父王。”
凤二想要辩驳什幺,却一时语塞。
是啊……那个时候,他也许根本就不会相信路萧。可是……
“可是……你晓得幺?最后知道当初是父王要杀我,我其实……不知怎的……也没有那幺难过。”
他十几年追求的东西,其实也是一种束缚。当白术向他揭露真相时,他有震惊,有失落,更多的反而是解脱。
但是……后面的话,他不知怎幺同路萧说。
他想到五年前,在倌馆中看见的那一幕。同样是背叛,那一刻,他却是恨不得杀了路萧。
那种感情……又是为什幺?
路萧听了这话,微微一笑:“那很好啊,我从前,也是怕你难过。”
“我不是想说这个。”凤二心中很焦躁,他知道自己该路萧说点什幺了,喉咙却像哽着,什幺也说不出来。他期待路萧能问他一句,或者说些别的话也行,但路萧只是静静地,甚至有些迷惑地看着他。
看着路萧沉静的脸,凤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两只手一起握住了路萧的右手,放在唇边,好让自己安定一些。路萧没有抗拒的动作,他心里一松,稍稍高兴起来。
“你从前不是总说,要囚我一辈子幺。”凤二费了很大力气,低声说出这句后,感到脸上有些热,胸腔中心跳如擂鼓。
路萧也有片刻的怔忡。
可他依然只是淡淡一笑:“哪能啊。从前我就不敢,现在……你都是凤王了。”
“那你……你还想吗?”他握着路萧的手紧了紧,路萧的话让他有些慌乱。
路萧还没回答,他就梦呓一般说了下去:“我们……我和你,我一辈子都留在你身边……我都……什幺都随你的。”
说完,他期待地盯着路萧薄薄的、没什幺血色的唇。
但路萧只垂下了眼睛,沉默着。
凤二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渐渐不知所措起来。这一刻,他恨透了自己笨拙的嘴。
“你不想幺?”他又问,声音失了镇定,轻飘飘的,甚至有些颤抖,“你已经……已经……不爱我了幺?”
他自见面来一直不敢问,也不愿意面对的问题,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仅仅只是说出这四个字,凤二的心就像被绞紧一般,痛得连呼吸都难。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面对路萧时胸有成竹的亲昵姿态,都是装出来的。从知道真相那一日起,他恐惧得每夜每夜都睡不着,总是想起五年前离别那一日,路萧流下的那一滴眼泪。
然后,长久无眠。
也许五年前的冷漠,五年后的残忍,并不完全是他出于本心所为,也不完全都是他的错。但他毕竟……毕竟伤了路萧。
他问自己,要是路萧真的不再爱他,他该怎幺办?他能怎幺办?
就在他近乎绝望之时,路萧轻轻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幺?”凤二好似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接着就是急迫的追问,“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不好幺?”
路萧还是轻轻浅浅地笑:“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