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先将一切归咎于宋明光,可是现在想来,害死子平的正是他自己。
如果他没有震碎鸿雁笔,如果他没有带走千重锁,子平或许能等到他回家,或许就还能再见面,一切误会都能解开。
十年前一腔正气与坚守的道义让他头也不回地离家而去,如今才发现,那个人没了,才是什么都没了。
我要这清名良誉有何用?夏安想,我仗心中剑,却杀了心上人。
怀里的女孩似乎嫌他抱得太久,很不自在地扭动起来。
夏安看着面前的女孩,苦笑了一声,自己写刀谱时只管她吃喝,却少与她交流,亦不曾教她说话,以至于快五岁的孩子才在老夫妇的教导下学会日常言语。
这也是我的错了,我带你回去就该好好对你的,夏安对女孩说,以后我会改,请你原谅我。
女孩没理他,却揪住他凌乱散落的头发用力一扯,看着夏安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笑了。
……
“后面的事情阿雪应当知道了,风头过后我带着你又回去过一次,夏枫那傻小子被宋明光养大,一心想要靠着宋家支持复兴门派,不认我不说,还把你给拐了去!”
严长老说起我爹,说起他们私奔这事儿,简直难掩满面嫌弃。
我娘一听严长老又说起这一茬,赶紧哄道:“爹!这都过去了,别老提这事儿了!我那时候也就是年纪小,瞧着他长的俊嘛。”
行吧,敢情我娘最喜欢的还是我爹那张脸。
“你走后,我对九山派很失望,于是建立了千重雪,也集结了些人马和他对抗,还放出真正鸿雁书的消息,引得他们为了碎玉内斗,趁机一个一个收拾掉那些对子平见死不救的门派,世家。”严老说着,却压抑不住发自内心的叹息,“鸿雁书被我带走,子平大概也怕宋明光抢走所有碎玉把笔复原后对我不利,也可能还是想留下真相,他把碎玉偷偷分给几个交好的世家保存,可当年的那些事知道的人都被宋明光杀得所剩无几,他们的后人难当大任,我只能亲自收集碎玉,再去打开千重锁,我绝不会让宋明光留下个光明磊落的身后名!”
“所以十年前宋老突然来九山派,就是看中我和我哥两人可以再次执笔仗剑,因为传说是执笔者才能寻到鸿雁碎玉!可传说根本就是假的!不是执笔者能找到鸿雁笔,而是有鸿雁笔的人才是执笔者!”我终于明白了其中一连串交错复杂的关系。
“没错,”我娘接上了话,“但那时你爹也查到了些消息,对宋老曾经的所作所为起疑,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却没有任何证据,明面上只得答应了要求,背地里调换了你们的身份,在没有鸿雁笔的情况下,剑不能也丢了。”
严长老冷嘲道:“一旦宋明光发觉夏枫在暗中查证此事,恐怕又会寻个由头灭口,就像他逼死子平再扶持夏枫一样,宋家需要的只是听话的棋子。”
“长林也考虑到这一点,才和弈阳做出那般约定,无论如何,至少也要保住阿凛……”娘说,“从决心查清真相时开始,我们都做好了随时会遭遇意外的准备。”
娘和严长老说着话,而我此刻悲喜交集,不知该如何说,甚至不知该如何去想。
我第一次如此确定自己被家人爱着。
我被他们保护着,他们甘愿自己赴汤蹈火,也要换我平安。
我一直以为,爹不喜欢我,所以总骂我没出息,只喜欢勤奋上进的夏煜。
我一直以为,夏煜也和爹一样讨厌我,看不得我成天混吃等死,偶尔教我些武功不过是他心情好或是爹的要求,没打死我也是看着爹娘的面子。
我一直以为,他们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反正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作为,乐得逍遥自在,时不时还能给他们添添堵,挺好。
一直都是我以为。
从前我只看到夏煜在外风光无限,而我沉迷读,不够努力,自卑却又自负,时常感觉自己与现实的生活格格不入,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不知身边人为了我,比我更努力,更艰难地活着。
我过去摆在自己头顶的苦情悲惨标签此刻被全部击碎,我终于从自己编织的虚幻中落进了现实,一时间竟让我无所适从。
不知者无罪,是因为他们不告诉我啊。
这个想法刚刚冒头,我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为自己的无耻而羞愧,什么时候了,我居然还在习惯性地逃避,还想推脱!我到底是多差劲的人啊!
“……阿凛,你没事吧?”娘赶紧把我的手抓住,只怕觉得我是疯了。
我有事,我有很大的事,这事就快要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不,不止是心里越来越难受,我好像是真的喘不上气了。
我维持着仅剩的一点意识,绝望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有点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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