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香海雪庭的留芳阁里。
窗外传进来清脆的鸟鸣,随着这声音,大红色的纱幔肆意飘荡在诺大的内室里,木格子下的座架上摆着一张铜金炉鼎,里面燃着的沉水木香散发出怡人心神的味道。
留芳阁是香雪海庭的训练室,地方很空阔。
这时候的训练室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身量高挑、打扮清丽的蛇髻女子伸手挽挽头发,不经意的举动间透露着魅惑的风情,她侧头微笑着看着另外一个女子,姿态很是从容:“今天的训练你做的很好,下次可以多加两个沙袋了。”
另外一个穿宽袖青色素服的女子闻言,缓缓蹲下身去,有些疲倦地将手臂上的四个沙袋卸了下来,随后抬起酸软的胳膊,把头顶上端着一碗水取了下来。
蛇髻女子眉一蹙,伸出芊芊玉指指着青衣女子道:“不行不行,今天还是不行,即使是非常疲惫的状态,动作也必须有美感呈现出来。这种仪态必须要通过不断地暗示刻在骨子里,不论何时何地都要拿捏好自己的分寸。虽说现在已经好多了,可你放东西的姿势还是没有自己的味道。”
青衣女子抬起脸来,对着蛇髻女子笑了笑:“是,窈娘,我知道了。”
窈娘是留芳阁的专业训练师,训练要求极为苛刻。可即使接受着可以算得上极其苛刻的训练,女子脸上的笑容依旧十分真诚,灿然温暖,让人心头一跳。
叫窈娘的蛇髻女子看着她半响,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接受香海雪庭的训练呢?哪个平常女子不是随意起卧?你若是经过这一遭,怕是以后这一生都刻着这里的痕迹了。”
青衣女子笑容微微淡了些,却没有回答:“窈娘,明天冷师父会继续教我指法是吗?”
冷音是庭里的琴师,虽在烟花之地,却素性喜欢穿白衣,神情寡淡,举手投足间尽显高洁,这里的很多姑娘都颇为爱慕他。
窈娘愣了愣神,却没有再问:“恩,冷音明天会来教你调琴的。”
这个叫青婉的姑娘是顾家二少送过来的,特意指了她来教导,让她在这段时间里把她调|教成一个小家碧玉类型的姑娘,琴棋书画不必精通,但须样样有所触及,要有一样擅长些。
香雪海庭真正训练的,不光是一个姑娘的涂脂抹粉、床事欢爱,更为重要的,是要训练出这个人穿衣妆容的品味、擅长的技艺、行走举止的风韵,最大程度地调|教出最适合这个人的风格。比如这些天刻意在青婉身上下功夫练的行为举止,不仅仅光是走走步子即可,最开始的时候还需要在手臂上吊沙袋练习臂力,在头顶端水练习平衡,脚下还要踩着高盆底,能稳稳走下来就很难做到了,更何况还要走得优美有风格?而真正能接受完这一整套训练并做到完美的,这几年来只有香雪海庭的第一美人,婴雪。在她的身上几乎都看不出有过被调|教的痕迹,也就是人们俗称的风尘气。她的举止有着近乎天然的高贵优雅,就像出身于帝都大族里真正的贵族小姐一样,也因此婴雪在香雪海庭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
这个叫青婉的姑娘......虽说没有婴雪近乎没有瑕疵的绝世美貌,但却有着一股坚持的韧劲,这些天下来,无论是再重再累的训练,都没有叫过一声苦,从来都是默默地忍了下来,有时窈娘甚至都会恍惚想起当年同样在这里训练的婴雪。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下来,以她毒辣的眼力早就看出这个姑娘必定出身贫民区,她最多略略识字,别的俱都不会。想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卖身给了顾家,所以才被顾二少安排在这里。可是顾家二少是出了名的只喜欢男人,即使把这个姑娘调|教出来,想来也不是自己享用,大约是要把她作为礼物送给别人吧。虽说顾二少在云城也是有名的纨绔,可顾二少除了纨绔之名外,更为出名的是他对连家小公子的一腔痴情,加上他本人也生得俊美修长,要是真做了顾家的姬妾兴许还好些,要是被送了出去......
可惜了这样好的一个姑娘......
窈娘心头蓦然浮过那天四下无人时,一旁站着的冷音垂首看着低头抚琴的青婉的眼神。眼神很淡,可以凭着她和冷音共事十余年的交情,她看出了,那是不一样的。可又能怎么样呢?又能怎么样呢?像他们这样的人,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自己的身世尚且飘如浮萍,又如何能去主宰别人的命运?在这里待得久了,看尽了浮世沉浮,纵然内心有着漫长的叹息,依然会荒凉得什么都不剩下。
撇过头,面容上压下淡淡的酸涩,窈娘扶了扶鬓脚的发髻,对着青婉道:“这个时辰你也该回去了。”
青婉点点头,脸上总算有些笑意:“恩,那我明日再来。”
他们姐弟三人早就搬出了顾府,搬到了顾怀裕为她们准备的别院,自己一家子住在那里很自在。虽说自己命途未知,可看到小弟小妹能每天开开心心的,不用小小年纪就为生计前途担忧,她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看着青婉下了留芳阁,走向香雪海庭后门的方向,窈娘望向窗外傍晚的黄昏,日头沉了下去,天空血染一般的红,大片大片的红云就像是满溢着泼了出去一样,美丽得惊心动魄。
片刻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即使是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了,她的内心还是涌动着无声的感情,还是涌动着对“旧”的厌倦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