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鸦儿吃了重重一矟,反而眉开眼笑。三人一齐俯首听命,旋即领兵占据险要去了。
夏侯烈目送三人领部下疾驰而去,勒缰回马,再度眺望势如鼎沸的前方战局。
这时候距离贼军突袭的时间并不长,但天色已然放亮,视野亦显清晰。从夏侯烈立马之处,向东向西看,凡有兖州军将士歇息的所在,都已经成了血腥战场。由于大雨方歇,人马踏地都不见烟尘,无数战士在泥泞中高呼酣战,将血肉和破碎的骨骼抛洒进大地的怀抱。
夏侯烈看得清楚,那些贼寇的骑兵们比适才休憩中的兖州军将士还要狼狈,他们浑身上下似乎用污泥洗浴过,几乎人人都成了浆黄色。很显然,彼辈同样是连夜行军而来。想到自家昨夜行军何等辛苦,那些贼寇们既要掩人耳目,又要百里长驱,这份疲劳可更加超出了兖州军十倍。可他们就在如此疲惫的情况下,依然杀得自家人马溃不成军!
“朝廷昏悖,硬生生地将狼虎之士都逼成反贼……”夏侯烈嘟哝了一句,举起短矟示意:“诸位,不怕死的,就随我来!”
这一次,夏侯烈从战场的东侧突入,特意选择了某处贼军密集的所在,从身后冲杀过去。他麾下尚有三百余骑,齐声呼喊冲杀,皆拼死血战。贼军抵挡不住,纷纷催马躲避,稍许绕开写路程后,再拨马回头,试图将他们包围歼灭。
数支骑队围着夏侯烈的部下们反复包抄冲刺,仿佛纠缠在一起的长蛇,互相旋转撕咬。贼寇的骑队中有许多羯人和杂胡,他们或者出身于游牧部落,或者是河北各地牧场的牧奴,纯以骑术而论,着实在兖州骑兵之上。更不要提他们射术娴熟,往往在奔驰的战马上张弓搭箭,射必有中。
两军缠斗片刻,虽然夏侯烈鼓勇酣战、逢敌必斩,整支队伍却依然渐渐处于下风。堕在后方的骑士一个个被打落下马,而长槊刺入人体后断裂的“啪啪”声响连番响起。
好在夏侯烈本也不指望靠着自家这点兵力战胜敌人。他一边游走作战,一边令将士们齐声高呼“后退!后退!退过河去整队据守!”有很多将士听到了他们的呼喊。兖州军毕竟是威震中原的强兵,虽然一时惊乱,却也很容易恢复镇定。原本四处乱逃、毫无方向的兖州军将士渐渐地找到了方向,于是不顾一切地向南方奔走。
由于北上之后连场取胜,兖州军完全没有将贼寇们放在眼里,他们大摇大摆地北上,行军时整个正面绵延数十里,即使在扎营休整的时候,也分散了将近十里之遥。分布这片广大地域中的将士固然无法集中力量与敌人对抗,但想要逃亡,却也很难被阻止。他们陆陆续续地到达河岸,涉水渡过浅滩,随即在韩鸦儿、周丰、赵景安三人的指挥下重新整顿。军官找到自己的士卒,士卒找到自己的军官,没有武器的被排到后方,有武器的则被编成队列投入前线。
最初执行整顿任务的是韩、周、赵三人,后来有地位更高的军官到达,便自然而然地接过指挥权。一面又一面军旗在河流南岸重新竖起,代表着一支又一支部队恢复了战斗力。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他们甚至再度凑出了五百名骑兵,由韩鸦儿带领着返回北岸去支援!
聚集在河流南岸的兖州军将士大概已经超过了四千,虽然大局仍然不利,但有了这点底子,便没有人相信贼寇们能够始终占据上风了。
贼寇们早已经注意到兖州军的举措。他们调动了相当兵力,或者从从混乱的正面战场中间穿插,或者从两侧绕行,最终沿着河岸奔走,试图冲过初时夏侯烈指出的三处浅滩。但兖州军上下都已明了,或者将贼寇逐退,维持住这条最后的防线,或者被贼寇冲过河流,全军上下败战而死,没有第三条道路可以走。为了保卫这三处浅滩,兖州将士们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斗志。虽然付出了巨大伤亡,甚至夏侯烈最初任命把守此地的队主周丰都战死了,但他们扼守着变成血红色的河道,一步也没有后退!
攻击河滩的贼寇们悻悻退走了。而前方缠斗中的兖州军将士渐渐稀疏,因此越来越多的敌骑腾出手来,汇拢成黑压压的数千人大队,向这支坚守不退的晋军虎视眈眈。
利用战场上罕见的片刻停滞,夏侯烈匆忙带队撤回。
他的骑队已经减员到不足百人,自己也多处受伤,实在是无法坚持下去了。那些来不及包扎的血淋淋巨大创口横贯在躯干,足以展示这位勇猛的军主适才经过了何等惊心动魄的恶战。
他们趟过齐马腹深的河水,向南岸前进。在上岸的时候,夏侯烈的战马几次努力,都无力跃上土堤,于是五六名将士猛地跳进河里去,前推后拉地将战马引上岸,又将精疲力竭的夏侯烈抱了下来。
“多谢夏侯军主了!”
“子刚兄,救命之恩,必有后报!”
“夏侯军主,接着该怎么办?还能不能打?”
“夏侯军主真是骁勇,不愧是我们兖州军中锋刃!”
夏侯烈骁勇善战,素有兖州军锋刃之称,很得基层将士们的拥戴,倒令同僚的校尉、军主有些嫉妒。但这个时候,随着夏侯烈的脚步踏上南岸,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卒,在他掩护下撤退到此的将士一拥而上,纷纷向他道谢。一时间,场面竟然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