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苟纯嘟哝了几句,拿着书信,口中“格格”连声地磨着牙,一时却无其它言语。
过了许久,他猛地把将书信捏成团状,反手掷还给了桓彝。
“丁叔伦好深的算计,意欲独占大功,却令兖州数万大军为他呐喊助威么?”苟纯说的每个词都像是从鼻孔里喷出来的:“你们回去告诉丁叔伦,我军行事自有法度,此前驻军茌平的时候既无须他催促;眼下既然进军冀州,也毋庸他在其间指挥。既然贼寇妄图一搏,我军正好摘几万颗首级玩耍,更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对了,不妨再令尔等知晓,昨日我军抵达聊城,与贼寇野战获胜,连破营垒九座,击溃敌军无数。我已调动将士火速北上追击,此番剿灭河北贼寇,首功必然在我!”
说罢,苟纯挥鞭打马,带着部下们如狂风卷地般去了。
他固然无意与桓彝、陆遥等多做纠缠,陆遥等人也不敢拦他。只有一名亲兵眺望着铁蹄踏起的滚滚烟尘滚滚,啐了口唾沫:“这厮,太过张狂!”
而陆遥深深地看了桓彝一眼:“原来叔lún_gōng用的乃是激将法。”
“没错。”桓彝苦笑着点头。丁绍的书信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桓彝将之小心翼翼地展平,再细细叠起:“河北贼寇此来,抱着拼死一搏的念头,非轻易可胜。如有兖州军相助,方能……”
两人待要细说端倪,忽听身边不远处的马睿疑惑地问道:“奇怪。石勒不是集中兵力于广宗么?为什么还要分兵于聊城?这样分散兵力,岂不是兵家大忌么?”
这问题陆遥早就想过,他随口答道:“聊城位于徒骇河上游,居博平、阳平二城之中,扼守兖州军北上的要道。如果此地不守,兖州军随时都能直抵广宗,对贼寇的主力形成两面挟击的态势。因此,对贼寇来说,聊城不得不守。”
“原来如此。”马睿点了点头,旋即又嘀咕了一声:“既然要守聊城,为何又与兖州军野战?贼寇们的想法还真是奇怪……”
陆遥没有再搭理马睿。与苟纯的会面并不愉快,但既然达到了目的也就罢了,对于这一趟行程,陆遥已经懒得再去多想。他拨过马头,打算沿着原路退出这片废墟。可行了不多远,他猛地失声惊呼:“不对!不对!”
陆遥所记得的那些来自后世的历史知识,使他长期以来对石勒极度忌惮,甚至重视到了过分的程度。这次丁绍设下奇谋,又安排庞大兵力对敌,自认为谋划万无一失,完全将河北贼寇操纵在了自家掌中。可陆遥内心深处总觉得有些忐忑,他有时候告诉自己,丁绍必然能够一举击败河北群盗;有时候又会充满疑虑,因为那名强悍的羯人绝非易与之辈。
直到他听到了马睿的问题:既然要守住聊城,阻止兖州军北上广宗,最终为何又与之野战?
突然间,似乎有无数疑点、无数难以索解的问题如同潮水般灌入脑海,令得陆遥头痛欲裂,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低声自言自语道:“得到叔lún_gōng病危的消息后,贼寇们冒着狂风暴雨长驱而来,显然是打算借此机会与冀州军一决胜负。他们与冀州军相持数月,师老兵疲,能够调动的兵力绝不会多。这样的情况下,更应该集中兵力,在局部战场上形成我专而敌分的态势,弥补兵力不足的弱点,为何却在聊城贸然与兖州军野战?难道贼寇们自认善战若此,能够在两个战场同时战胜冀、兖二州数万大军?不可能,哪怕石勒疯了也绝不会这样指挥!”
桓彝摸不着头脑:“陆将军是在说什么?”
陆遥却顾不上答复。由于额头瞬间冒出大量的冷汗,使得视线模糊了,他下意识地紧紧勒住缰绳,以至于胯下战马焦躁地原地踏步,来回转了几个圈:“那么,在聊城的贼寇就是一支偏师,只为了迟滞兖州军的行动罢了。可他们何必要野战?野战并无意义,贼寇们也根本没有获胜的机会,谁都清楚,仅仅一支偏师绝不可能击破兖州军的。更奇怪的是,苟纯号称与贼寇野战获胜,杀戮极多,似乎他获得了一场大胜,可我们一路行来,为何全没有看到半个败兵溃卒?”
“在聊城的贼军究竟抱有什么目的?他们的失败究竟是真是假?更进一步来推算,难道他们会是有意诈败?”陆遥用力拍击着马鞍,继续想着:“很有可能。因为他们有意诈败,所以才会如傻瓜一般与兖州军进行野战,然后一触即溃;因为他们有意诈败,所以败兵有序而退,以致我们一路行来,并未看见贼人溃散奔逃于原野。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诈败?”
陆遥与石勒是老对手了,在祁县、在邺城,石勒奇兵突起的战术,都曾经将陆遥逼迫到绝路。随着陆遥绞尽脑汁地苦想,与这名大敌对抗的场景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过;石勒既凶且狡,敢于孤注一掷的性格越来越鲜明。与此同时,陆遥反复问自己,如果我是石勒,会用什么样的策略来突破当前的困局?
陆遥提起马鞍边的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半肚子凉水。身体发凉了,头脑却猛地清醒许多:“正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