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吗?」秦雪说。
李涯说:「如果这能让你好过一些。」便在床沿坐下,侧过颈子,在秦雪的左脸颊上落下一吻。秦雪怔怔,吸了吸鼻子,抬手揉了好几下眼睛。李涯说,怎么又哭了?拉开秦雪的手,让他躺下;一手拨开秦雪的浏海,在发际线一处,再落下一吻。他以指尖梳拢秦雪的头发;那细柔的白色在暖黄光线的照耀下漾着淡淡金点,犹如蛛网丝线。
「我在杂志上有看见你拍的广告。你很漂亮,阿雪。」
秦雪哽咽,拉起被子翻过身,蜷缩在窗帘之下,喃喃:如果他也能这样的话……
「你喜欢夏青是吗?」李涯说。
秦雪在被褥里抽动一下,露出那对蓝眼睛,点了点头。
李涯放下围巾外套,拉鍊碰撞到瓷砖地时一声喀,象是冰块入水的并裂。他按上秦雪的肩,翻转让那人面对着自己,又给了一个吻;这回落在唇上。
秦雪的唇彷彿日出之前的花上凝露,柔软而冰凉,不带任何气味。他阖上眼,呼吸变得些微急促,方才稍微褪下的潮红又浮起漾开。双唇四瓣接触的时间并不长——雨水停留在叶上,跟着滑下,那般短暂轻微││李涯收回欠下的身子。三个呼吸的时间,秦雪开口说:「李大哥,你亲过方云吗?」
「亲过。」
李涯执过秦雪满是伤痕的那手,再送上一吻;秦雪没有任何挣扎,祇是抬起空着的那手,放到李涯肩背,令他更贴近自己。期间两人各说了一次对不起,皆是因为齿间相碰;这事儿发生不止两次,但没有第三或第四个道歉。
李涯身子一侧,将台灯的电源线扯离了插座,房内一下子漆黑;他这才抽回唇,摸索着插头让它归位,景物才又明了。
秦雪以嘴一吸一吐着,连带影响被褥布料的起伏;一切皆因寂静而吵杂。他看着李涯;粗眉大眼,发短而厚实,双眼皮深邃,睫浓而不长;除了肌肤,一身都是黑的;特别是眼,黑曜石珠般的润泽光亮。嘴唇看上去薄,碰触上却不是如此;因天冷而略为干涩。
「你是这么亲方云的吗?」秦雪说。
「不是。」
李涯捡起地板的外套围巾,穿系回身上。说这回他真的要离开了,再晚李翠要骂人。走到房门口时,秦雪又开口问,李大哥,你喜欢我了吗?
「不知道。」李涯看了秦雪一眼,关上房门;同时听见里头一声喀喳,门下透出的光淹没在黑暗中。李涯走在那冰冷的长廊上,嘀咕着:「那你自己呢……..」
☆、(六)
星期一李涯在撞球课遇上洪阳,那人头发比平时乱了些儿,多了一圈黑眼圈;李涯头一句招呼则是:「衣服穿反了。」
洪阳瞇着眼怔怔,看看李涯,看看自己,咒骂一声,穿上外套;等到头一节下课铃响,要李涯跟他到厕所去处理。
李涯靠在洗手间外的墙边,往里面问他怎么样了。
一句带着回声的「啥?」传出来,跟着是嘶嘶沙沙的几声磨擦,淅沥的水声,开关水龙头的声音,在水下搓手的声音,最后咚一声闷响;洪阳边甩着手上的水,边走出来,说,甚么怎么样?
「你跟你老婆。」李涯说。
「别提了,老样子。」洪阳说。
「去告白啊。你还会比现在更惨吗?」
「我不要。」
「为甚么不?」
「当一辈子朋友总比一辈子尴尬好。」
「那你去问他喜欢谁啊。」
「问这很奇怪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回撞球教室,途中一个及肩娃娃头的女孩,停在两人面前,约祇在他们胸口一带高。穿着白色绒毛大衣,短裙丝袜,过小腿半的皮靴;小小尖尖的脸蛋,长睫毛,大眼睛。
「不好意思。」女孩说。
「找你的。」李涯说。
「屁!你啦!」洪阳用肘挤了李涯手臂一下。
「能借一步说话吗,李同学?」女孩说。声音细小,娇滴柔嫩。
「正妹耶。」洪阳说,拍了李涯背部一下。「来这边跟你告白是甚么都市传说吗?」
「你到大三还是处男才是都市传说。」李涯用手背挤了洪阳的胸口一下,和女孩表示没问题,叫洪阳先自个儿回教室,他一下就回来,别让老师记他。
洪阳对着那离去的背影叫道:「妹妹——他是千人斩哦——妳小心!」
李涯回头做了个鬼脸。
撞球教室在学校体育大楼最顶楼,隔一条走道的地方是扇玻璃大门,直接通往屋顶;两人出了门外,一男子在那儿抽菸,三人彼此点了个头,得了默契,男子熄掉菸,进了门,留两人在外。
顶楼是八楼,风刮得衣服啪啪作响;女孩拉起帽兜压着头发,闪到角落边。
她说她叫孙薇——听说过李涯不少事,希望能和他作个朋友。
「甚么事?」
孙薇说,传闻李涯对女孩子很好,从来不会拒绝告白;一旦交往更是标准好情人,言听计从,也不会勉强对方做任何事。「如果内容有错的话││我跟你道歉,也算是问你澄清。
李涯说,不算错,但到头来他都被甩了。
孙薇失笑:「你是在开玩笑吗?」
「没有啊?」
「你不是玩玩的吗?找个人陪伴,如果腻了,就换?」
「不是。」
「那么你——为何不拒绝呢?」孙薇说。
李涯愣了好一会儿,说,他怕伤女孩子心,所以估且一试,总也没甚么地方怠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