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两个血统、肤色、语言完全迥异的人,彻底变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明天找机会给这家伙打个电话。约他出来检查一下身体。有病,就得及早治疗。只是不知道,这个脾气倔强的家伙,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呢?”
望着夜幕下那片近乎凝滞的幽暗浮云,靠在电杆上的姜婉琦,苦笑着从口中喷出一股淡淡的白色烟雾。自言自语地轻点了点头。
“叮铃————”
忽然,斜插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猛地爆发出急促无比的刺耳铃音。旋开电话翻盖,赫然映入眼帘的,正是排在电话簿前列,劳伦斯家那熟悉无比的号码。
“姜……你在哪儿?快,快来帮帮我。劳伦斯他……呜呜……”
尚不及把电话凑近耳边,就已经能够听见邦妮那间杂着颤抖,语不成句的哭喊。脸上微微变色的姜婉琦,连忙把手中刚刚点燃的烟头一扔。以最快的速度转身朝着来路飞快跑去。口里朝着电话大声喝道:“别着急,慢慢说。劳伦斯他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他,他一下子就晕倒了……啊!不,救命,救命————”
凄厉而绝望的声音,随着传输信号的中断嘎然而止。回荡在耳边的,只有手机里传出极有节奏的电子盲音。还有那已经消失,却仍在他鼓膜内隐隐留有回响的女性惨叫。
脸上微微有些变色的姜婉琦紧抿着嘴唇,将身体略微朝前倾斜。如同一头疯狂的猎豹,以极其迅猛的速度从街道边缘疾奔而过。只留下一个个望着他远去身影惊讶不止的路人,还有身后那一连串瞬而即逝的无形气旋。
劳伦斯家的大门虚掩着。明亮的灯光,从镶嵌在门壁上的磨砂玻璃中投射出来,显出一片诡异无比的朦胧。
面色惨白的邦妮绻缩在客厅的角落里。她的身体以一种极不正常的节奏拼命颤抖着。原本紧扎在脑后的头发从额前零乱地披散开来。在汗液的浸润下,与皮肤紧密地粘合在一起。两片剧烈抖动的嘴唇上,更显出毫无血色的死灰。六岁大的洁西卡被她死死搂在怀里。两只不知所措的大眼睛,正随着母亲手臂晃动下,闪烁出恐惧惊骇的目光。
身材高大的劳伦斯覆面扑倒在地面上。表面看来,与十几分钟前刚刚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那块被他压在身下的橙色绒毯,已经被浸出一片粘黏湿滑的暗红血色。
见状,姜婉琦顾不得多说什么,连忙抢跃上前。按住劳伦斯那宽厚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把他侧翻过来。然而,就在身体刚刚离开地面,与灯光接触到的一刹那。方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揪住,再也喘不过气来。
劳伦斯胸前的淡绿色军制衬衫上,已经被淤色的血浆染成一片紫黑。从流淌的方向来看,血液应该是从他的口中溢出,喷溅蔓延到全身。而他那双如同宝石般幽蓝的眼睛里,早已翻起一片令人悚惧的厚厚白睑。
姜婉琦只觉得自己的手在发抖。身为医学博士的他当然知道:像这种双眼翻白肿胀,且浮泛出一股浅淡黄色的情况,只可能出现在死亡数小时后的尸体身上。可是,从自己吃过晚餐离开这间屋子算起,绝对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在刚刚过去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邦妮,邦妮————”姜婉琦飞快地捏握着劳伦斯的脉搏,测试着对方的鼻息。一面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的母女俩大声喊道:“他怎么了?快告诉我————”
“我,我也不知道。”
邦妮充满啜泣的语音里,明显带有因为恐惧导致牙齿相互碰撞发出的“得得”声:“……洁,洁西卡要吃冰激凌。我,我刚打开冰箱。就看见,看见他摔倒在地。然后,然后就……呜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摇了摇头,姜婉琦把注意力重新回转过来。他将双掌交叠,对准劳伦斯的胸口用力挤压。可是,急救动作并没有收到预料中的效果。相反,随着手掌的按压,一团团搀杂在鲜血中的酱色碎肉,也从他那微张的双唇中大口喷涌出来。
几分钟后,当接到电话闻讯而至的警察走进客厅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偌大的房间里,只有缩在屋角瑟瑟发抖的母女俩。以及一个面容冷俊,正蹲着地上望着死者尸体默默发呆的年轻人。
……
坐在波士顿南区警察局冰冷的铝合金椅子上,姜婉琦只觉得,脑子里仿佛被塞进了无数纷乱的麻线。它们相互缠绕在一起,根本无法从中寻出任何头绪。
可以确定,自己赶到的时候。劳伦斯已经死了。
但是,他却从未见过死状如此奇怪的尸体。
劳伦斯身体表面找不到任何一处伤痕。甚至,就连最为细小的划口也没有。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是因为外伤导致死亡。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从按压状态下,从其口中喷出的碎肉,又该怎么解释?
在些细小的肉块,绝对不是什么食物残渣之类的废弃物。而是完全粉碎之后,在血液冲刷下,顺流溢出体外的内脏器官。
每每想到这里,姜婉琦就忍不住一阵发抖。
给劳伦斯做呼吸急救的时候,他就已经摸到对方胸肋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