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话?”宋戥芳沉下脸,说:“你不怕宝珠吃糠咽菜,就领来!饿着我们娘俩儿,也饿不着宝珠。好歹我把她拉扯成人!”
“好姐姐——”刘雯翠感动地握住她的手,摇摇摆摆往外走,说,“明天我回保定,三天后把宝珠领来。”
刘雯翠叫辆洋车直奔督军府去了。
三天后,刘雯翠果真带来了女儿。女孩长得玲现剔透,聪明可爱,犹如翠荷上一颗晶莹的露珠儿。一笑便抿起花瓣似的小嘴,甜甜地叫着宋戥芳“娘母”,黑漆漆的眸子好奇地转动着,没有丝毫的怯意。
刘雯翠蹲下身说:“宝珠,你喜欢这儿吗?”
“喜欢!”回答得很干脆。
“乖孩子!”宋戥芳一把将蓝宝珠揽在环里,喜笑颜开地说,“住在娘母这儿,你妈常来看你。”
“宝珠,”刘雯翠说,“跟着哥哥玩儿,不许惹娘母和哥哥生气。”说着,按住蓝宝珠跪在地上认母。严肃地说:“记住,以后管娘母叫妈!”
未等女孩提问,傻乎乎的宋福贵便拉着她的手,问堆儿吗?”
“用红果串起来的?那叫冰糖葫芦。”蓝宝珠点着头,说,“爱吃。”
“咱们买去。”两个孩子手牵手地走了。
“挺投脾气。”宋戥芳笑着说。
刘霎翠望着女儿欢蹦乱跳的背影,感叹地说:“我真愿宝珠成人后,能嫁给像福贵这样的男人。姐姐,世上的男人有几个是好的?”她拿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布包,里面是那只蓝手镯和一堆金首饰。未待开口,宋毅芳抢先说:“镯子我留下,其余的拿走,你别小看了姐姐!”
“姐姐,留着贴补家用,也是妹子的一点心意。我留这些东西做啥啊!”
“你就不想着以后从良?”
“我不想再嫁人啦!”刘雯翠望着探伸院内的槐技,涅白的花串儿已经凋零,轻风一摇,纷纷飘落,她黯然神伤地说:“我没有亲人,可姐姐和我比同胞还亲。我后悔当初不听姐姐的话,去找那姓蓝的。可我又不后悔,他总还是亲我、爱我过的。
这些首饰姐姐不收,就先寄存着吧。“”你再说,我就把它扔到街上!“宋戥芳满脸怒气,激动地说,”我不是你雇用的老妈子。我疼宝珠,也就是亲生女儿了,我不想让她锦衣玉食地长成个小姐。“
刘雯翠只得把首饰装起。说:“今天我就回去。”
“住几天再说。没别的,咱姐妹扯闲唠磕,图个清静。”
刘雯翠目光呆滞地摇着头。宋毅芳明白她的心意,怕承受恋女的痛苦,人生的悲痛莫过骨r生别。
“姐姐,我走了……”刘雯翠咬着嘴唇,还要说什么,两个孩子蹦跳着进来了。蓝宝珠手上举着糖堆儿,晃着脑袋说:“哥哥给我买了两支,他没吃。我吃了一支,真好吃。妈,你咬一个,又酸又甜。”她把糖雄儿高举起来。
刘雯翠蹲下身,失魂似地望着女儿,面目的每个部位都抽搐着,泪流在面颊溅碎在衣襟上。她蓦地抱起宝珠,发狂地亲吻起来。冰糖葫芦掉在地上,日辉下闪耀着鲜艳的红光。
她又变得很冷静了,站起身,抿抿凌乱的鬓发,望着宋戥芳突然跪倒,磕个头说:“姐姐,妹子谢你了!”
“你这是做什么?”宋戥芳急忙把她搀扶起来,神情严峻地说,“可不能胡思乱想,有多大的委屈光忍着。这样吧,你在我这儿多住几天,要不,你就把宝珠领回去,”
刘雯翠笑起来,说:“姐姐以为我想死吗?”她点起一支烟,狠狠地吸了几口,轻声说:“我不能老来,孩子慢慢地大了,谁愿有个当窑姐的娘?我舍不得宝珠,这是人之常情,生摘瓜,蔓儿疼哪!”
刘雯翠走后,不到半个月,便有个老头找上门,把个小包裹交给宋戥芳,说:“雯翠殁了。”
宋戥芳听了,犹如霹雳炸开头颅,摇晃着身子倚在门楣上,半晌才“哇”地哭出声来。
老头儿叹息地说:“她也算得上烈女啦!把王楼骗到房里,用剪子戳瞎了那小子的一只眼。就喊着蓝田耕的名字跳楼了。
老头儿是妓院的杂役。刘雯翠临死前,把一个包裹交给他,说:“老俊大叔,我把女儿托养在义姐姐家了,你受累把我这点私房送去吧。我不会看错,你老是好人。”又把一些钱塞进他手里,催促快启程。
夜里,正在打点行装上路的老俊听到野狼般的嚎叫,光腚的王楼捂着血淋淋的脸,连滚带爬地跑着。接着一声悲怆的长呼,一个身影栽下楼。当妓女嫖客闻声都涌出来,乱成炸蜂窝时,老俊才知道坠楼的是刘雯翠,头撞在青砖地上,颅骨粉碎,早是死了。有些平素和她要好的姐妹便哭出声来。
“她的尸首呢?”宋戥芳哽咽着问。
“王楼要拖出去,扔在乱葬岗子上喂野狗。谁敢不听他的啊!好在这王八躺在炕上治眼,我就把雯翠埋啦。柳木薄板材,也没敢起坟头儿。唉——”
“雯翠还留下什么话了吗?”
老俊摇着头说:“包裹我没解开过,也许里面有信。人啊!
有什么意思……“他不肯接受宋戥芳的挽留,拖着疲惫的双腿走了。
宝珠和福贵在胡同口玩泥巴,捏了许多猫狗儿的,兴致很浓。老俊痴望着宝珠那张抹着几道儿泥巴的小脸,叹口沉重的气,不愿被孩子认出来。走到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