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颂体内的余毒在千神医看来不算什么,每日用药敷在眼睛上,不过三日,已经能勉强视物,只是远不及常人清晰明亮,大概能看见模糊的人影罢了。
“兰公子对歧黄之术感兴趣?”千玄声看着萧颂将新配置的药拿起来细看轻嗅,这一拿一放,颇有医者惯用的手法,不像是随意查看的。
“晚辈这两月天天敷药行针,大夫为我诊病我也要求他们当着我的面讨论,听得多了,总觉得自己也成了半个医者。”
萧颂也只说了一半,他在北都天天和太医们相处,讨论药理病理时,那种熟悉而激动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在世上不是孤独存在的。
有时说到某一种药的作用,太医们还未给他介绍,他脑海里就有一系列的信息整齐排列,好像它们本来就在那里,只是等着唤醒。
他想,或许这才是他所喜欢、所擅长的。
“你这倒和我那小徒弟有些相似!”神医慨然道,“我那小徒弟以前生过一场大病,人家给他看病时他总喜欢让人当面谈论病情。”说起来,要不是如此,当时小小年纪的孩子也不可能入得了他的慧眼。
当时的十三不过十二岁,偷偷跑到千钧涧外面的镇子里给别人免费看病,要是人家信,他就采药赠药,要是不信,他就一笑置之。
那样小的年纪,已经有了一种世事浮华过眼云烟的境界。千玄声刚知道时,以为他是善心善行,后来收他为徒时问了,才知道是把人家当成试验者。
萧颂问道:“小徒弟?是十二爷?”
小浊曾经念叨过千钧涧神医收徒从来都只有十二个。昨天有位排行十二的也前来看过萧颂的眼疾,两人还不深不浅的聊了几句。
“千钧涧一向都只称神医收十二个徒弟,其实我这一生,一共收了十三个,小徒弟因为身份问题,并没有公开。”他老眼微眯,遥望着门外,听着山庄那边传来的鞭炮和铜锣声好不热闹,可是越热闹,他心里就越发悲凉,为他天赋异禀的小徒弟感到悲凉。
“那神医的小徒弟现在何处?”
“他不幸于两月前病逝。”千玄声说这话透着冰冷的恨意,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又无可奈何!
“让神医想起往事,是晚辈疏漏。”萧颂黯然,不知为何,他对神医口中的小徒弟,总有似是故人的感觉。
“不碍事。”千玄声摆摆手道:“本尊活了快七十年,生老病死见的多了,生不一定喜,死不一定悲,本尊不忌讳谈论这些。”
“只是......晚辈想,神医既然可以打破收徒的规定,不知可否收晚辈为徒?”萧颂突然说道。
千神医的眼神刮过萧颂,似要从他身上看出另外一个人来,明明外貌,声音完全不相像,可是那理智之外却告诉他,这个人一定和小十三有某种特殊的关联。
神医叹了口气,最后淡淡地说:“学医并非易事,需长久坚持。”
“晚辈真心希望拜在神医膝下,还望神医能够看在晚辈求教心切的份上收晚辈为徒!”萧颂干脆跪在他面前,态度坚决,颇有破釜沉舟不收徒就不起来之势。
千神医站起身,不复以前的气势刚强,慢慢走出门外。此时的他,像一位普通的老人,怀念着早逝的徒儿。萧颂只听见苍老疲惫的声音传来:“你且让我想想,这件事等你眼疾好转再说。”
沉香院离山庄大殿远些,可也能听到锣鼓喧天的庆祝声,今天是千雾接任千钧涧庄主的日子,武林各派皆派了重要的长老或者执事前来,在那边,现在应是人声鼎沸了。
也不知是何缘故,千钧涧历代庄主无论多努力,像是被诅咒过一般,每代只得一子。不过这一子生来就意味着要接任整个千钧涧,没有兄弟阋墙反目成仇、没有勾心斗角争名夺利,千雾的身份,甚至比北都的皇子还要幸运些。
此时,神医所想的那位幸运儿此时不在大殿内,而是和父母在后山的祠堂内。
古训每逢大事必先告慰祖宗,千家历来人丁单薄的可怜,因此现下在祠堂内叩拜的,也只有千玄璋、千夫人和千雾三人。
伫立在后山的千氏祠堂,供奉着千钧涧历代先人牌位,每一个先人去世后,其子孙必要写一份往生词放在祠堂内,和牌位一起放着,以便时时供奉瞻仰先人遗迹。因此,整个祠堂建造的宏伟壮观,只为有地方挂上往生词。
千玄璋叩拜完毕,亲自点了三盏灯,对着千夫人道:“我有话交代雾儿,你先到内院休息。”
千夫人看着儿子慈悲怜爱眼神未变,只是稍有些疲倦,昨夜一夜未眠,她的确需要休息,可难过的是,纷纷扰扰往事如执念一般统统刻在了她脑中,只要一躺下,便争相跑出来。
“夫人,我们回院里吗?”侍女扶着她,小声问道。
“不了,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想四处走走散散心。”千夫人摇头,遣散了两个侍女,自己独自到了后门附近的院落里。
二十五年,千雾从小小的婴儿,长成比父亲还高大的健壮男儿,如今他还要继承山庄,成为新一任炙手可热的千钧涧主人。谁又知道,这一切都是另一个人拿生命给他换来的!
“谁在那里?”千夫人厉声喝道,回头一望,竟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这几天千钧涧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也有那么几个视山庄法纪为无物的狂妄之徒四处游走,不过山庄守卫森严,他们不好闹事,最后只能灰溜溜离开。
这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