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正惶惶不安在园中寂静处沉思时,听到两个丫头闲聊,其中一个还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正言道:“……林姑娘拿什么跟宝姑娘比呢?宝姑娘他们院里一概采买用度都是他们自己的,不过是白住咱们的屋子罢了,可是林姑娘,一草一纸都是花的咱们府里的,只每年用的药便不知要花多少银子呢!”
听到这里,贾政先是一怒,府里的奴才这般放肆,居然敢这般胡乱议论主子!林黛玉是他妹妹的骨血,是贾母嫡亲的外孙女儿,便是花府里的银子也……想到这里却又是一惊,林黛玉虽父母双亡,他们家也是勋贵之家,虽比不得贾府富贵,但是也是世代为官,尤其他妹夫林如海乃是探花出身,去世前任的可是巡盐御史,出了名的油水丰厚,便是清廉为官,只是各处孝敬也是不小的数目。先前林如海在世的时候,每年都要送大量的财物过来,说是年礼,但实则含了黛玉的花用,真说起来,倒是他们占了林家的便宜,黛玉一年哪里用的了那么多?
林家世代单传,林如海去世,所有东西自然都是留给黛玉的,他们家并不清贫,继承了整个林家的林黛玉又怎么会“一草一纸”都是贾府供着的?
越想便越是心寒,这才有了方才的试探,因林如海的后事是贾琏办的,便拿他来一试,果然便试了出来,想到这是故去的妹妹的唯一的骨血,想到向来与他交情甚笃的林如海临终托孤……心中只觉得憋闷的几乎要吐出血来,道:“好,好!果然是你!居然连欺负无依弱女的事情都做出来了!玉儿是谁?那是敏儿的骨肉!是如海兄唯一的骨血!是、是老太太的嫡亲外孙女,你、你……”
王夫人见他这幅模样,索性豁出去了,道:“玉儿还小,又是女儿家,我们贾家是她唯一的亲人,她的财物,我们不保管谁来保管?现如今家里建园子,手头颇有不便,暂挪来用一用又有什么干系?到时还她就是。”
“既然如此,”贾政怒道:“你既替玉儿保管财物,为何玉儿自己并不知道?”
王夫人一愣。
贾政见一言又试了出来,恨声道:“你替人保管财物,它的主人倒不知道,你花了用了,她还是不知道!你保管的好,保管的好啊!这和强盗明抢暗偷有什么区别?!”最后一句却几乎是吼出来的。
王夫人噎了噎,道:“妹夫将玉儿交给我们照料,原就含了要亲上加亲的意思,不过提前用她些嫁妆罢了……”
“宝玉那个不知上进的东西,哪里配得上玉儿?”
王夫人道:“宝玉自然配不上玉儿,我说的是环儿,环儿模样清俊,人又体贴周到,配上玉儿正好,老爷将他们一同遣去庄子,难道不……”
只听彭的一声巨响,面前的茶几被盛怒的贾政掀翻,茶壶落在王夫人脚下,泼洒的茶水溅了一脚,她何时见过贾政发这么大的脾气,顿时吓得动弹不得,那一瞬她几乎以为贾政要冲上了打她,但是没有,当她醒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不见了人影。
贾政在案上奋笔疾书,手指都有些控制不住的在颤抖。在王夫人心中,宝玉和贾环的份量不啻是天壤之别,在她心里,宝玉配不上玉儿,倒是环儿能配上了?!分明是不喜林黛玉,又想占她家财,便把一样可厌的环儿推出去……
他不过是担心和王夫人之间的战火烧到黛玉身上去,那孩子一向敏感,若是因此愁坏了身子便不好了,另外也担心万一事情闹大,让人知道了他和王夫人之间的争吵和黛玉有关,会坏了她的声誉,这才找个理由将她遣走,等风平浪静再回来。送去环儿的庄子不过一是因为那里条件的确最好,二是也怕黛玉多想,所以才找了照料环儿的理由,当然,她若真能看住环儿吃药是最好也不过的了。
可是万万也想不到,这一番心思,到了王夫人那里,就生生变了个味儿!他若真要将玉儿环儿配成婚,直接给他们定亲就是,难道还找机会让他们做私相授受的事情不成?这个妇人,怎的心思就这般龌龊!
“老爷!”
贾政看也不看也知道是醒过神来的王夫人追了过来,他头也不抬的将手里的纸扔了过去。
王夫人愣愣接过,一看之下,只惊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在颤抖:“休书!休书!你、你竟要休我!你……”
贾政方才在激愤之下写下休书,但在扔给王夫人的一刻便已后悔,休妻在权贵之家是极不光彩的事情,何况贾家与王家世代交好,怎能为了此事伤了彼此的颜面?更何况王夫人是贵人的生母,无论如何也是休不得的。
心念转时,口中便软了些,道:“你不听我言,坏我大事,不过是你蠢,我尚可原谅,但是你算计孤女,心肠恶毒,我断不能容!我限你十日之内,拿了玉儿多少银子,便还多少,我拿去交给玉儿,不管是她自己保管还是交与老太太都由得玉儿自己做主!若是十日之内你不交出来,便拿着这张纸,回娘家去吧!”
转身扔下惊呆了的王夫人,拂袖而去,方到门口,却听金钏儿急冲冲的跑来:“老爷太太大喜,有钦差传旨来了,老爷高升了!”
贾政一愣时,却另一个丫头跌跌撞撞的跑来,道:“太太,太太不好了,薛大爷眼看不行了,央太太下帖子请个妥帖的太医给看看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观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