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沟东侧是一道一人高的长堰,上面有一条不到半庹宽的小路贴着梯田通往北山。地堰边上生着常年不见长的一棵软枣树和一棵柿树。软枣树和柿树为同科植物,长得相似,结出的果实却大相径庭;柿树的果实成熟后大而红,像小灯笼一样惹人喜爱,软枣树的果实小而黑,实在难以引人注目。这两种果实都甜的齁人喉咙,也都有极高的食用和药用价值。采摘柿子需小心翼翼避免磕碰,也需人费时费力的再作一番深加工(加工成柿饼);软枣是泼辣的,用竿子敲下来即可,无需加工更无需摊晒,因为它们还在树上时便已经风干。尽管如此,软枣却远不如柿子受村人重视,这倒不是因为它的长相差,而是由于其销路窄也不如柿子值钱。
唐小藕和弟弟唐大鹏都不喜欢吃甜,虽近得楼台,无论是挂在枝头的红中透亮的烘柿(完全熟透了的柿子,桔红色的果肉化成了汁),还是落了一地的黑紫色软枣,都引不起姐弟俩的食欲。他们西邻家的那对双胞胎姐妹,则极喜欢吃这两种果实。“烘柿”从树上摘下来,她们或是直接喝掉,或是让她们的姑姑在摊煎饼时把柿汁抹在表层摊成甜煎饼。这对双胞胎姐妹与唐大鹏同岁,一个叫苏青凤一个叫苏青鸾,她们还有一个哥哥叫苏青阳。他们家的家庭是残缺的,妈妈和奶奶已经去世,爷爷和太奶奶还健在,其父苏立平是樊家堡小学的校长,尚未婚配的四姑苏立英操持着家务。苏太奶奶除了有点聋,一年到头连个小感冒也很少有,这让她的老邻居——唐太奶奶羡慕的不得了。苏太奶奶却说,她宁愿自己受点罪或者少活几年,来延长她的媳妇和孙媳妇的寿命。苏太奶奶喜欢吃甜食,连喝茶都喜欢放白糖,她的这对曾孙女喜欢吃甜,想来是遗传了她的基因。苏太奶奶从来不多管闲事,不说人是非,凡事不往心上挂,成天乐呵呵的,大人孩子都喜欢接近她。唐太奶奶一辈子心高气傲,能让她看得上的人不多,对苏太奶奶,她却是心悦诚服,从年轻时就一心想以她为榜样,结果到老也没有变成她理想中的样子。“唉!人啊,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变不了,也没法变。”唐太奶奶在灰心之余这样劝慰自己,“反正这一辈子也快过到头了,就这样去吧。”苏太奶奶的好脾气还遗传给了她的孙子苏立平,在学校里苏立平不摆一点校长的架子,和易近人,学生们都不怕他,但都尊敬他。
樊家堡小学设在中樊家堡村南,学生全部来自三个樊家堡。学校建在一座土崖下面,南邻起源于东樊家堡的那条季节河,其东为一片庄稼地,其西有一口被菜园子包围着的水潭。三个樊家堡的村南均有这样一口大水潭,也皆架起了连接大水潭的扬水站。中樊家堡的这座扬水站建造的最为精致,下面设有一个三米高的弧形桥洞,中、西樊家堡的学生出入学校,必从这个桥洞通过。樊家堡小学为六十年代初所建。校园较为宽敞,里面种着多株倒垂柳和青杨树,如今柳树已蔚然成荫,青杨树也早已成材。校舍分两排,后面的长排是一至三年级的教室及老师办公室,左前方是四、年级的教室,右前方是学生们做课间操及玩耍的场地。西墙边儿的一口小屋是伙房,伙房门旁有一口大肚水缸,水缸的外沿儿上搁着一把铁水舀子为学生们共用。学生们在家喝惯了生水,既使学校的伙房里有热水也无人问津。(有一年“炸腮”病流行,学校把缸里的水换成草药汤,因有甜丝丝的甘草当药引子汤药并不难喝,所以没有出现那种“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情况。)水缸旁边有一方花圃,里面种着蜀葵花和草茉莉。花圃无须特意浇灌,因为每个来喝水的学生有意无意的总会把喝剩的水洒在里面。离花圃较近的两株龙爪柳为今年春天所植,看惯了柔长披拂的倒垂柳,唐小藕对这两株长相怪异的新“伙伴”有些抗拒,总不肯将目光投向它们。学校大门外是宽阔的操场,厕所设在操场边上。早晨六点多钟,全校学生都聚到这里跑操。学校的六名教师全是樊家堡人——不偏不倚,三个樊家堡每村两位;他们均为民办教师,大都有较长的教龄。学校还有一位校工,是东樊家堡的一位和蔼的李姓长者,他除了负责打水、烧水、挖厕所,还是学校的敲中人。
与唐小藕同村又同班的女同学只有两个;一个叫田樱樱,是校长苏立平的妻侄女,另一个便是前面提到过的杜鹃。田樱樱家住村子东南,杜鹃家住村子西南,因相距较远,入学前三人没什么来往。田樱樱比唐小藕更内向,成为同学后两人并没有立即熟络起来,而是在她们相继遭到杜鹃的欺压后,才惺惺惜惺惺发展为朋友。杜鹃的强横作风没有随着入学而有所收敛,除了与她沾亲带故的班长夏长赢,其他同学皆与她发生过口角。
夏长赢也是西樊家堡的人,他家原来在村南的老宅子里住,去年春天搬进了村北的新房子,与唐小藕他们家隔着两户人家。夏长赢还有一个弟弟,名叫夏长龙,起初他这位弟弟叫夏长利,因其母总把“夏长利”寻思成“下长力”(她可不愿意让儿子下一辈子力),遂改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