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河两岸水草丰美,树木葱茏,春夏萌芽发花,秋冬叶飞凋零,临近袁河的村民农人,世世代代在此洗马饮牛,打鱼养鸭,淘米浣衣,夏日稚童戏水,少女采莲,渔船满载鱼虾穿花而过,清风习习,江水澄碧,莹澈如练,让人流连忘返。袁河两岸碧畦千陇,临近黄昏,炊烟袅袅四起,倦鸟返巢,农人荷锄牵牛而归,是一派优美闲适的田园风光。
自从皇帝立了大明朝之后,为了烧砖筑城,袁州境内沿河平坦宽广处,都建起了一个个馒头样的砖窑,成千上万的民夫从四里八乡征调过来,依照烧砖的程式,被分编成各个工队,日夜烧窑造砖,整个袁河的夜空被窑火映照的火红火红的,远远望去,就像平地腾起的巨大火云。
袁河北岸,一架架巨大的水车沿河矗立,被汲取的河水沿着铺设好的竹制引水管道,流入被开挖出的一个个四四方方的池塘,采土夫将采集过来的泥土交由筛土夫,筛土夫砸碎大块泥土,并用筛子筛去土中的石头、草叶等杂质后,将细土倒入池塘中浸泡,赶牛夫将成对的水牛赶下水塘,来回踩踏,待泥土浸透沉淀后开闸放水,挖土夫挖出湿泥中土质细腻有粘性的部分,由车夫拉至制胚处交由胚工制作砖坯,砖坯晾干后便可入窑烧制。
烧砖的火候极其重要,“三分成形,七分烧成,”城砖是否能制成,关键在此一举。芷娘自幼跟着父亲刘大年上窑烧砖、烧瓷,耳濡目染,天长日久,在烧制火候把握上竟无师自通,她日常在自家窑内烧制物件,对窑内通风、存火、控温烂熟于心,便被编入烧砖窑夫,跟随一个年长的陈姓窑头烧窑、看窑。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叫春云的寡妇,春云的男人姓彭,上山砍柴时不幸被翻到的大树压死,春云就撇下年幼的孩子留给老姑婆照应,自己顶替了死去的丈夫,大家都唤她阿彭,阿彭虽是寡妇,但年纪却只比芷娘大了两三岁,是个极其温顺可亲的人,芷娘很快便于阿彭相熟了。
在烧窑看窑期间,芷娘跟阿彭还要帮着制胚,这制胚的活计,是个力气活儿,三十多斤的泥胚,一个健壮的男人摔起来都觉得吃力,更何况两个腰细胳膊细的女子,芷娘和阿彭便想了个办法,两个人一人抬起泥胚的一头,使劲儿摔向砖匣,刚开始不是摔烂了泥胚,就是把砸烂了砖匣,被监工好一顿训。芷娘和阿彭两个并排站着,听着监工的训话,监工是个细瘦的中年军总,是卫所的一个小军旗,姓高,据说是宜春县主簿高大人的同族从兄,他的八字胡随着张张合合的嘴一抖一抖的,小小的眼珠子雷达般扫过芷娘和阿彭面色通红的脸,还不时用皮鞭的手柄戳着芷娘和阿彭的胳膊,芷娘和阿彭已经累得肩酸腰痛,光着脚站在滑腻腻的泥里,好几次差一点被监工戳倒在地上,芷娘和阿彭身形微晃,赶紧凝神站好,低着头屏声敛气,只等监工这一顿怒火过去。
陈窑头看着在冷风凉泥里直打哆嗦的两个人,暗自叹了口气,来到监工身边,抱拳拱手说道:“军爷,这制砖胚虽说是个力气活,但也是需要巧功夫的,两个女娃头回制胚,自然还摸不清门道,净使些蛮力,摔烂了泥胚,扰了军爷的好兴致,军爷宽怀,小人儿子从家里带了些村酿的好酒,刚刚启封,不知军爷是否赏脸品尝,也好给小人鉴定一下这酒酿的如何。至于这两个惯使蛮力的女娃,小人定让人好好教导,不敢再有冒犯军爷之处。”
高军旗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用皮鞭的手柄指着芷娘和阿彭两个说道:“你们日日跟着陈窑头,倒也学学,陈窑头虽说看着几个窑,可碾土制胚的把式样样都好,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制胚,今天要是摔不好砖坯,就不用想着收工,要不是看着你们两个小娘子细皮嫩肉的,老子的鞭子早把你们给抽的皮开肉绽,哼!”
芷娘和阿彭哈腰点头连连赔罪,高军旗抚着自己微凸的肚子,甩着皮鞭,在陈窑头的指引下向一旁的茅草亭走去。
芷娘和阿彭松了一口气,撑着僵直的身体在一旁的柴堆边坐下,芷娘闭着眼睛靠着柴堆,轻轻地抚着有些发疼的膝盖,阿彭抱着双腿竟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日日这样劳作,还不到十一月,我的脚上就长了疮,泡在冰冷的井水里还是忍不住地痒,却还要我们制胚,不是有那么多男人吗?”
芷娘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这样的劳作要到何时才能完,你看我的手,都被泥浆泡的变了色了,怎么洗都洗不掉,姑婆说怕是要脱层皮。”
阿彭擦了擦眼泪看着芷娘说道:“芷娘,你家相公呢,怎么叫你来受这个苦呢。”
芷娘笑了笑说道:“我家相公还小,他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我跟我姑婆将来的日子就有了盼头了。”
阿彭有些羡慕又有些哀伤地说道:“你还好,有个盼头,我相公被树给压死了,抬回来一会儿就咽气了,连个话儿都没留,我只有一个女儿,刚会叫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芷娘看着又想掉泪的阿彭说道:“阿彭姐,苦日子总会到头儿的,我们慢慢熬就是了。”她站起来使劲揉了揉还在发胀的小腿说道:“要是摔不好砖坯,今夜只怕连家都回不去呢。”
阿彭吸着鼻子说道:“你说得对,我的小环还等着我呢。”
俩人起身重新踩进冰凉的泥里,奋力揉好泥胚,“砰砰砰”地摔着。采土、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