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白临一听缘由,立即直起了身子,低声道:“父亲糊涂!当年太后要银子抚军,防的就是圣上。两宫关系父亲也不是不知道,现在还敢找补,不是给圣上填堵吗?”
云安平微微一叹,道:“我本想趁皇帝根基不稳对云氏多有依仗,压两分商税。欠点粮,不过是投石问路。这次辅都一见,我就明白此路不通。人君羽翼不丰但峥嵘已露,云氏已经是俯首座下臣了。”
云白临低声道:“是这个道理!自从当年五军倒将,逼六合大将军反戈支持圣上的时候,我就不敢有什么小动作了!朝里的掌权将军和咱们这几大世家看着威风,架子是虚的。圣上不声不响,拉拢了一大批军中将领和小姓,拿出来不起眼,根基可是扎到了最底下!他歪一歪,咱们就地动山摇站不稳!要我说,云氏应该避锋为先,在内尽快叫婉娘入主后宫,在外把行之扶起来,给小一辈把底子打好,从东宫入手,家族繁盛的日子在后头!”
云安平点头称是,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觉得若是由云氏主动还清欠粮,就得提当年太后抚军之事,未免在皇帝面前落了下风。便由云白临携枢密院上本,只说灾年欠粮,云氏会尽快调配。若是皇帝不追查,此事揭过就算,但来年银粮务必交齐。另一头尽快叫云行之入仕,最好在婉娘和柔娘入宫前就拿到实权,小辈们好互相有个照应。
两人计议已定,云白临便一封奏折递进了御书房。他一带头,枢密院立刻跟进,将头年国库大帐递了上去。朝中各司随即响应,或报云氏出银赈灾后事,或提经略治水拨款等项,言下之意云氏和枢密院虽有错却也尽力弥补 ,马上治河也离不开,请天子不要再追究。朝中众臣都是世家出身,彼此间向来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一时间抱成了一块铁板,力保云氏平安。
容胤一一批阅,波澜不惊没显出什么喜怒,将这一笔轻轻揭过,只批示了叫邦里和云氏今年的粮税不必上缴,直接补齐天下粮仓。他四下筹措,联系了几家富庶的家族,向他们借一点粮送到湘邦,先马马虎虎把春季种粮调拨糊弄过去。另一头又密令边疆诸将谨慎仔细,稍加退让,至少保住今年不要起战事。他一手明,一手暗,明着轻描淡写不追究,暗着却派了几个御前影卫和按察使到湘邦去,把当地的士绅门阀一一收拢,将百姓惨状官府狼狈等情黑纸白字的写出来,叫众乡民按手印指认。
他没追究,众臣便道云氏圣眷仍隆。云氏父子也放下心来。等这一阵风波暂平,云白临就上本请奏,叫长子云行之入仕从军。这点小事本来无需容胤过问,但未来家主请他看一眼,也算是云氏的诚意。容胤就下旨令云白临把长子带进宫来亲自安排。
这一日下了例朝,云行之就锦衣玉冠,肃容跟着父亲入了宫。他进得御书房,当即拢衣敛袖,拜倒行了大礼。容胤见他虽然沉稳雍容,一身家族里精心教养出来的矜贵端庄,却眉眼含春熟悉得很,认出来那日武馆里欺负雷大壮的公子哥儿。他不动声色,稍稍夸赞了几句,云白临便在一旁解释,说这孩子虽然聪慧,却生性内向不善言辞,也不大通人情世故,因此拖了这么久才出仕,请圣上稍加提携,给个历练的机会。
容胤便御笔朱批,把云行之分往五军历练,还特地叫了泓来,令他跟着一起巡历,贴身作个保护。天子刀兵,从不妄动,能得蒙庇佑自然是莫大的恩典,也是皇帝对云氏的安抚。云行之连忙拜倒重又谢恩,恭恭敬敬的和泓一起躬身而退。他这是第一次进宫,也知道最近风向不好圣意不明,因此谨慎小心不敢失礼,入得御书房就拿眼角瞥着父亲的脚步走,等谢恩退出去的时候,又低垂眉目,只跟着身边这位御前影卫走。直到出了兰台宫才敢侧脸看一看身旁这位御前影卫,挑起了一边眉毛笑如暖阳,道:“请问这位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