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心里却还有别的事,眼见秦疏气息逐渐平稳,似乎是痛得倦了,昏昏沉沉人事不知。
他走到桌前似要开方,突而一骨碌就在地上跪下:“小人实在没有欺骗侯爷,但请侯爷恕罪。”
易缜一颗心顿时提到噪子眼里,只觉自己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忙松开秦疏。定了定神,这才压着声音强自镇定道:“你没有说谎,又要我恕你什么罪?”
太医往秦疏的方向望了望,易缜顿时又是一惊,只觉背心一阵阵发凉,生怕他口里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胸口竟是闷闷发痛,心里空得没了着落。
只听得太医道:“小公子所服药物,安养胎儿确有奇效,但不免有些狼虎,若是常人也还勉强可行,只是小公子亏了根本在先,如今体虚至此,又连日劳损心神,气血难以支撑,这才使得胎儿躁动不宁。微臣无能,才学浅薄,纵然保得了这次无事,但若再有下次,他日……往后……”
太医说到后来,声音不由得细若蚊蝇,讷讷的不敢往下,可一想这话若不说出来,将来若有个万一,自己可担待不起。不如趁早说出来,纵然惹得侯爷不快,却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于是鼓足勇气支吾着说下去:“就算小公子能撑到生产之日,也是凶多吉少,侯爷要早作准备……”所幸他突地窥见易缜神色,猛地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节哀顺便吞了回去。
易缜一怔,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花了半晌才能领会太医未尽的意味。僵了片刻,神情慢慢扭曲狰狞起来:“你说什么?”
太医也是屏息静气,战战兢兢一味道:“侯爷息怒……”
易缜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不耐喝道:“我问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太医被逼无奈,也只得将话挑明:“微臣无能,若是小公子这样虚弱下去,到时臣并不能保证父子平安。或者,侯爷再请院判过来看看。”
易缜狠狠盯着他,喘息声清晰可闻。他心里头却是一团乱麻,凶多吉少,不能父子平安,这些分明都不是什么好话,更是不能乱说的。太医多半为了避讳,大病只说小病,既然当着满屋人也这样说,那必然是真的凶险了,想必院判过来,结果也未必大好。
易缜只觉得难以接受,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些话同这几天分明一直好端端的秦疏联系起来,一时间只恨不能当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恶梦。
太医心里害怕,可话毕竟说出去了,索性听天由命。
半晌却听易缜压着声音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太医想了想,硬着头皮道:“三成。”
易缜有片刻的呆滞,几乎没有多想,本能地开口就道:“一定要救下他,我不要这个孩子了。”
“不——”秦疏却在这时勉力挣出声音来。
易缜转眼看去,秦疏颤微微撑起半个身子,正睁大眼看着自己,神志清醒。显然方才太医的话他全听进去了。他脸上还有未退去的痛楚,眼中却有一种异样的绝决,两手护着肚子,朝着易缜厉声道:“不要——”
他微微转头看向太医,勉力开了口,低低地一字字道:“我不要紧,我要孩子……”话音里已经满是哀求之意。
太医十分为难,平心而论,孩子要远比他健康得多,若真不能两全。孩子存活的可能性也比他大得多,看燕淄侯的态度,那可是非来的小世子。而至于秦疏,还算不上真正的侯府少妃。也只不过因为侯爷重视才有今日的地位,此外他什么都不是。
可是这话只能想想,那敢说出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易缜,唯唯诺诺道:“这……”
秦疏吸了口气,跌回榻上。忍过腹中又一阵的疼痛,神色却十分坚决,低声又道:“我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