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得并不沉稳,恍惚间,仿佛置身于温热的水中,反手抓住帮我擦背的手,布了些薄茧,不粗亦不细,似许久前留下的。
这是秋水的手!
思及此,我安心地靠在木桶边沿,闭目享受秋水温柔的擦拭,稍时再次陷入昏睡。
半睡半醒间,秋水把我从木桶里抱出来,擦拭干净后辗转入另一人的怀中,意识到这点的我猛地睁开眼。光线暗淡,眼前是灰蒙蒙地一片,似乎什么都没有。我安心地闭上双眼,隐约听见无义的声音,似乎在说我身子与脸蛋的肌肤不太一样,声音迷糊不清,像苍蝇在耳际嗡嗡作响。当身触柔软的床榻时,我又抵不过睡意,再次陷入梦乡。
浅浅入眠,梦境交织,四周是漫天的血海,黑暗中数千只手朝我涌来,朦胧间,仿佛看到无义正用他布满薄茧的手抚摸我。这种触觉极其真实,我甚至感受到练武者拇指与掌心粗茧割伤肌肤的痛楚。我无意识地扭动身躯躲避,渐渐地,那双手停止了抚弄,我方再次陷入梦乡。
再次清醒时,宽大的臂弯遮住了我的视线。灼热的胸膛,稳健的心跳,无不令我心中称奇。
谁、抱、我?我从那人怀中钻出头颅,被男人腰际嵌了红宝石的长剑吓得愣住了。半晌,脑海中搜索了无数幅与无义打交道的情景,并试图找出他何时对我另眼相看的线索。嫣华的人头提醒我至少无义不曾想杀我。嫣鸿稍作反抗就受到相应的羞辱,反观我,为了秋水当面摔琴这类忤宁无义的小事倒是做过许多,亦不见其对我有何羞辱之举。
无义于我,情起何处?
我不知道,亦猜不出来。
我仰视无义俊朗的容貌,最惹人注意的还是那双充斥邪火的眼睛,像是地狱的冥火,扰人心神。此时,这邪火正燃烧着我,那股幽暗灼热直烧得我甚感不适,毛骨悚然。待我适应了无义的注视后,方才想起秋水,不过,我不敢问。无义对我心思未明,定不可问起秋水,否则事态难测。那么嫣鸿?对,正是他!
“嫣鸿呢?”
无义的胸腹颤抖,似是忍耐心底的笑意,半晌,方作解释:“父皇生辰,我让人提前送回楚京。”
“哦。”我答得随意,内里心思却百转千回。自知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瞧无义杀人时手起刀落的果断,既然被他看穿了,我不如老实提问。
“为何是我?”我的问题倒教无义为难,见其眼底茫然,神情懵懂,似是身坠情网而不自知。我深知,他的懵懂正是我可以利用的,否则我与秋水均会遇险,尤其是柔弱无力的秋水。
“为何是你?”无义与我对视,良久,又转而仰视天空的浮云,最终,道:“快到汉水了,你一定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江河。”他既然选择回避话题,我亦不追问。顺着无义的视线,我看见了涌动奔腾的河川,汹涌澎湃的滔滔江水,气势之雄壮非娇羞的嫣河可比,这就是汉水!我在心底惊叹的同时,亦被一股淡淡的熟悉感所吞没,寻思良久,终不得果,唯有问道:“何处登船?”
无义闻言裂嘴一笑,手执马鞭指向西方。那里,飞扬着船舶的旗帜,巨型的船板一环扣一环聚成了一座宛如海市蜃楼般虚幻繁华的水上城镇。
汉水镇是一座建在水面上的城镇,由一艘艘大型平板船合并而成,随着滚滚的江水轻柔地摆动。瞬间,方才那股熟悉之感于脑海中形成了一幕幕的回忆。记得我还是游魂的时候,亦曾站在汉水边眺望这座城镇,那时,我满心的孤寂,总希望有个人陪我一起观望。思及此,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在铁骑间搜寻,试图找到秋水柔弱的身影。除了送往楚京的嫣鸿,嫣氏一族存活下来人均可见到,桃花、嫣淳、嫣语,唯独没有秋水。这个事实教我心头紧缩,全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