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秉有些发怒,硬是忍住了:“为什么府中不多备一些?没想到客人要来么?”
清心唯唯诺诺的:“一般来的客人都是自己住客栈的,何况也没什么人找大人。”
赫连大笑:“顾秉啊,你这个小童真是有几分意思,是要赶我等出门去住客栈哪。”
一旁的钟衡臣和顾秉亦是同科,之后也选入东宫,在轩辕守陵的时候曾经先行离开,对于轩辕再次重用他,顾秉心中不是不感到惊奇的。而钟衡臣一身苏绣蓝衣,卓尔不群地站在烛光下,悠然观望,默默不语,倒真有些世外谪仙的意思。
顾秉尴尬,刚想说话就听见轩辕开口:“不妨的,我们此番可能要逗留几日,”看向小童,和颜悦色:“你叫清心是吧?床铺明日再去准备吧。赫连,你和衡臣就挤一挤,我和勉之许久未见,正好晚上也说说话。”
顾秉一惊,碍于清心站在旁边,只懦懦说:“孟公子,恐怕这不太好吧?”
轩辕笑的狡黠:“勉之就放心吧,我睡相挺好的。”
轩辕踏进顾秉的房间,房间也如同方才那间一般,除了一张塌,一张书案,挂在墙上的一幅字外,空空如也。
轩辕踱过去,端正的隶书平和澹静,“勉”。
“勉之的字又精进了,比朕强多了。”
顾秉帮轩辕铺完床,自己拿了一张竹席,准备席地而卧,抬眼看了一眼:“陛下谬赞了,臣的字怎么敢和陛下的飞白书相类?云泥之别。”
轩辕转身,褪了鞋袜,睡到床里侧,拍拍身边:“勉之就不要拘礼了,朕既然是微服,就不讲究君臣之仪,上来吧,讲话方便。”
顾秉犹豫了下,仍想推辞,就瞥见轩辕那一刻的眼神,如父如兄。顾秉感到鼻子有些发酸,于是和衣躺到轩辕旁边。
拉完帐子,顾秉才发现烛火忘了熄,刚欲起身,就听见轩辕在旁边幽幽道:“不用了,朕一般都点着就寝的。”
顾秉自幼失怙,鲜少也别人同塌而眠,一时之间毫无睡意。
轩辕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转头看顾秉:“不好奇朕为什么会在这里么?”
顾秉有些无语,看来皇上喜欢让他揣摩上意的这个恶习还是没有更改,只得苦笑:“臣一点都不怀疑,有一天臣就因为知道得太多被陛下灭口。”
轩辕笑的恶劣:“勉之果然还是一样鞭辟入里。你已经知道够多了,不妨再多一点。”
顾秉点点头,问道:“陛下准备在嘉州停留多久?”
轩辕伸出一个手指,顾秉意外:“十天?”皇帝离京十天可是大事,而朝中竟然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轩辕摇摇头,淡淡道:“一个月。”
顾秉愣了下,要说西蜀一直都太平无事,除了承担帝国相当一部分的税赋和贡纳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值得吸引权力中心注意的地方。无非就是最近有洪灾,但是已经被控制住了,善后也做的比较得当,想必这其中应该有什么隐情,才会让九五之尊扔下复杂的朝局,千里迢迢亲自奔赴西南,还停留这么久。顾秉突然觉得即将知道的事情,自己勉力襄助就好,为身家性命计,还是不用知道了。
于是顾秉闭上眼睛想了想:“陛下有什么要安排的,还有和什么人联络的,臣明日就去办。”
轩辕看他一眼,幽幽道:“连勉之你都变得这么滑头,九州之中,朕想找个分担心事的人都没有。这皇帝做的,果然孤家寡人。”
顾秉被他幽怨的眼神盯得浑身发凉,只能叹口气:“陛下此行究竟有何深意,臣鲁钝,请陛下明示。”
轩辕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勉之你这么想知道,又是朕的心腹,朕也只能不顾祖宗家法,君臣之别,冒险告诉你了。”
“......”
“你知道朕心里最难以放下的事情是什么么?”
顾秉默然,但还是猜测:“皇后早逝?”
轩辕看他一眼,脸上有几分嘲笑的神情:“史芳华么?她还不配。”
顾秉没说话,之前心里的猜测隐隐得到证实,他看看躺在身边,明明只比自己大一两岁,却永远站在最高处藐视苍生的男人,心下不免一阵凄凉。为那个贤惠聪敏,温柔到失去自我,却永远得不到所爱的女子。对结发妻子尚且如此无情,更遑论非亲非故的臣子了。顾秉在心内默默地想,这样的人,永远让帝位和社稷凌驾在私情之上,也许并不值得相交,但却绝对值得追随。
就算有日被猜忌,被放逐,甚至被谗害,但起码曾经被信任,被倚赖,而德泽,这个专属于他的纪年里,因为自己做的一些或微不足道,或惊心动魄的事情,会留下顾秉这两个字。何其有幸。
顾秉深吸一口气,轻轻道:“元祐之难?”
轩辕脸色阴沉,没有说话。那场战争不仅使天启对蛮族的优势彻底转为劣势,还让以独孤单为首的武将精英损失殆尽,当时还是太子妃的独孤皇后父兄叔伯陨于该役者十数人,主张以武立国的轩辕弘毅从此在和士族文人的争斗中失去了话语权。
如果说元祐之难最大的受益者是山东豪族,以独孤家为首的开国功勋派则一败涂地。若没有这场战争,轩辕昭旻也不会如此处处受制,举步维艰。
这便是他心里最大的一根刺。
顾秉犹豫了下,接着问道:“可是元祐之难是在陇西,殿下来西蜀岂不是南辕北辙?”
轩辕突然执起他的手,在他手心轻轻书写,那种酥痒的感觉让顾秉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