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闭上眼,手指攥紧。
如果真有神灵,拿他多余又无用的余生换灯灭时手术室里的人心跳如常,又有何妨。
天色将晚,北京城还是那个北京城,齐安东受伤的消息被压了下来,但大概压不过明天早晨。
也许是他的祈祷成功了,也许和他并无关系,医生终于从手术室出来,对他们点了点头。
陈衍松了口气,浑身瘫软。
拿去吧,他想,拿去吧。
凌晨,多数人还在梦里。
聊八卦的大妈还没起床去菜市场,齐安东的粉丝还不知道他们放在心上的偶像有生命危险。
几个小时以后,所有人嘴里都会议论齐安东受伤,揣测原因;小报和营销号会不断写出越发夸张的稿子“还原事实真相”;自称圈内人士的不明人物会放出似是而非的消息让人咋舌……一场饕餮盛宴又要拉开。
但这时一切都还平静,除了医院里响起的脚步和毫不收敛的尖锐嗓音。
陈衍在病房坐了一宿,脸色昏沉,头发蓬乱,被这个女声吵醒了。他瞪大眼看着来人,倪正青脸色不愉地介绍道:“东哥的婶婶。”
陈衍忙站起来和她握手,她却看也不看陈衍,扑到床上去嚎哭起来。
陈衍被她吓了一跳,忙去拉她:“您别这样,他要休息。”
那位婶婶大概带着地方的习俗,一定要用哭嚎表达自己的悲痛。
“我的强子诶……我从小养大的孩子……”
陈衍气得脸色发青,再也不管她是谁,伸手就把她拽了出门。
“你拉我干啥啊,你……让我看看他啊……”女人扯着陈衍的袖子。
倪正青面无表情地在边上看着,悄悄无奈地对陈衍摇了摇头。
通知家属是必须做的,齐安东唯一有联系的家属就是这个早年被他送去香港的婶婶。
女人似乎哭累了,觉得自己表态也表够了,抽抽噎噎地停下来,问:“他咋样啊,活不活得了啊?”
说到“活”这个字,她又要哭了。
“您放心,”陈衍忙安慰道,“东哥没事,不过要静养。”
他特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女人却似乎没听出弦外之音,愣愣地说:“哦,没事啊。”
陈衍这才觉得不对劲,他疑惑地看着倪正青,倪正青示意他先走。
陈衍找了个由头离开了,却没有下楼,就站在玻璃门边的墙后。他怎么能走呢?齐安东还没睁眼呢。
他不是特意偷听,但早晨医院安静,难免会听见那个女人讲话。
“那是不是跟强子搞……搞那个,的那个啊?”
“您说哪个?”倪正青的语气听不出波动。
“就是男的,喜欢男的嘛。”
“哦,我也不清楚。”
“哎呦,这真是做了孽了……你说这种病是天生的还是怎么呀?我们家好像没这种病的……”
倪正青没做声,对方又哭哭啼啼地说:“两个男人算什么啊?不道德的,我们国家也不允许的,先生,您说是不是?”
“……您说结婚的话,确实是不能结。”
“是吧……所以他们其实没什么关系的对吧?没有结婚证,也没户口。”
陈衍听到这里才隐约听出她的意思。
他顿时怒上心头,觉得自己刚才拽她那一下都是轻的。齐安东还他妈喘气呢,就来算计遗产了。
他往医院墙上锤了几下,不甘地松开拳头。
人家没说错,他和齐安东就是没关系,对方却是齐安东唯一的亲属,还轮不到他来管。
第99章 99
陈衍靠在病房门口。
病房纯白,只放着一张床,床上斜靠着一个人,一个他仍然犹豫该以什么态度去对待的人。
真正开始写剧本的这几年里他写了许多戏,有的出名,有的没有。他常写病美人,也常见别人演病美人,面白如纸,弱柳扶风。今天看见齐安东,才知道人病了面黄肌瘦,发如枯草,一点儿也不美。像齐安东这么好看的人都好看不了。
齐安东放下手里的书,笑着对他招招手:“进来啊。”
他一招手陈衍就想起他中枪那天,也是这么对自己招手,自己却没有过去。
他想得心口发痛,气息紊乱地朝病床走过去,一步也不敢停。
“走这么急干什么,后面有人吗?”齐安东艰难地伸着脖子往他身后望,见没有人进来,才又安心地躺回去,指指地上堆成山的水果问,“你要不要吃?”
他态度自然,既不为自己的病忧心,也不为如今憔悴的病容不安,好像就算他到了七八十岁,一开口还是风华绝代、年轻气盛。
就这一点来看,他绝不会变成郁高远。
陈衍没有动手,一直无知无觉地搓着自己的衣角,齐安东就俯身过去,拿了碗樱桃塞进他手里。
“啊!”冰凉的瓷碗唤醒了陈衍,他回过神,语气吞吐,眼神却很坚定,“我有话跟你说。”
“好啊。”齐安东笑。
他一早就问过倪正青,倪正青说他昏迷的时候陈衍一直守在旁边。既然如此,还会有什么坏消息吗?
外头已经炸了锅。
倪正青忙着给齐安东的粉丝一个交代,安抚人心,忙着和警察沟通,寻找凶手,忙得一团乱麻,甚至没有时间常常到病房去照顾齐安东。他完全把齐安东交给了陈衍。
卢开霁和投资人坐在谈判桌上,要等齐安东回来,投资人不同意,每拖一分钟损失的钱谁来补偿?
“如果要换人我就不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