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茏的碧幕深处,一株凤凰木的幼苗悄然舒展开它的第一片嫩叶。
沈夜沉默地站在透明的舱壁另一侧,凝视沧溟日趋消瘦的面容。他不知道她在思维空间中还要流连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从下界带来的方法是否能助她一臂之力,更不知道自己悉心培养的继承人是否还能继续信任。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感到疲惫。
华月在沈夜身后,恍然间听见了对方的叹息,心止不住地沉下深渊。
“廉贞。”
“属下在。”
“今天过后,如果破军还不悔过……”沈夜深吸了一口气,“押他去闭思间。”
“闭思?!那不是——”华月及时地收回话头,低声回答,“属下明白。”
与此同时,被软禁在家中数月的破军祭司正心无旁骛地研究着自己的秘密项目,视例行前来名为探访实为监视的七杀祭司如无物。
瞳一点也不在意,要不是华月这几日忙于他事,他根本不会接手这个烂摊子。在他的认知里,这对师生的争执和情侣拌嘴略有异曲同工之处,月头吵架月尾和,充其量年头吵架年尾和,而今软禁时间不到半年,他还是很乐观的——何况又不是原则问题。
然而一向料事如神的七杀祭司高估了沈谢二人的原则底线,所以在听见闭思间这个词从华月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千载难逢地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谢衣却很镇定:“既然这样,我今天晚上会收拾好。”
“谢衣!”华月有些急,“那是闭思间啊!关押犯律祭司的地方!”
谢衣不答话,自顾自忙着手上未完的工作。他的双手姿态优美地翻飞在按键之上,仿佛流连花间的蝴蝶。
“谢衣,”瞳摆摆手止住华月要说的话,“如果去闭思间的话,除了基本随身物品,其他一律不得带入。”
果不其然,谢衣的动作有了片刻停顿,但下一秒他就若无其事地说:“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谢衣!你怎么就不能服个软呢?!”华月听不懂瞳谢之间的哑谜,见谢衣软硬不吃,心下越发着急,“你就非要和大祭司作对?”
“作对?怎么可能。”谢衣摇摇头,还没等华月松一口气,他又补充道,“这是原则问题,我不会让步。”
“什么原则问题能让你背弃你向来尊重的大祭司?让你置族人的性命于不顾?!”
“滥杀无辜。”
华月噎了一下:“……可这世上但凡要想得到什么,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什么代价?下界无辜生命被戕害,我们付出了什么?微不足道的愧疚吗?”谢衣苦笑着,“不,我连愧疚都没能从你身上看到。华月,你真的认为老师做得对吗?”
“只要是大祭司的命令,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谢衣转过头,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从始至终淡定围观的瞳对谢衣清楚地认识到和自己说话绝对是白费口舌,因而视自己为空气这一事实表示喜闻乐见。
偌大的居室里静悄悄的,仿佛连空气都已凝固。
这就是夏夷则目前的感受。
他疾步行走在铺着陈旧地毯的走廊上,唯一入耳的就是鞋底磨蹭地毯的沙沙声。在从消防通道上楼的过程中,他没有听到过一丝来自其他人的声音,夏夷则看了看时间,八点五十五,正好是楼层服务员晨会解散开始清洁公共区域的时段,怎么可能一个人都看不见?难道是今天的晨会开得特别久的缘故?他沉思着推开了八楼的门。
咣!钢质防火门狠狠地撞在停在门边的铁制清洁车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原来只是错过了?夏夷则见清洁车一如往常地停在防火门边,略略放松了些,一边往出迈一边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大意了。没撞着你吧?”
无人回答。
“有人吗?”他绕过清洁车,衣角被车旁挂着的垃圾袋勾住,几只沐浴液瓶子在垃圾袋底部滚来滚去。夏夷则低下头去解衣角,余光瞥见垃圾袋边缘挂着的几滴液体,他用车面上放着的方巾蘸了些放在鼻下。
是未干的沐浴露。夏夷则想了想,用方巾包着手,捞出一只空瓶。瓶身上还挂着应是在洗手台上沾上的水迹,湿漉漉洇了一毛巾。看这样子不像是前一天遗留下来的垃圾,似乎是刚从房里收拾出来的,那么服务员应该离开没多久。但人不在车旁,莫非是进屋检查去了?他抬起头四下环视片刻,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不远处一扇虚掩的房门上。
与此同时,乐无异眼前猛然一黑,捂着心口倒在楼梯间。
“小叶子!”
“嘘!我没事……”乐无异艰难地做了个深呼吸,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他一时措手不及,差点直接昏倒,“这里……好像不太对劲,你……小声点。”
阿阮忧心地扶起乐无异,让他靠着墙休息:“是啊,我也觉得怪怪的,怎么楼上好像就剩下咱们俩了?明明进来时候还看见大厅里有人的呀。”
乐无异全部精神都集中用以抵抗疼痛,右手紧握成拳用力抵住心口,扶着墙面的左手手背上爆出了条条青筋。他的视野逐渐被铺天盖地的雪花侵蚀,浊重的呼吸如同利刃剐蹭着他的鼻腔,随着仿佛来自耳蜗深处的一声巨响,乐无异脱力地倒在墙角处。
似曾相识的少年重又出现。
阿阮目瞪口呆:“你——!”
禺期蹲下身拍了拍乐无异的脸颊:“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