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逢山路崎岖,平坦的大道蓦地多了些零零碎碎的大小石子。
由门外透过掀开的一道狭缝照进的光亮以一束剑锋的形态照亮内里,车门两侧仿似昏昏欲睡跪坐的仆从半身微弓起,眉目呈现出恭敬的低沉。
“陛下可醒了?”
“是。”
宋牙步伐轻缓,微曲的脊背贴服车壁而坐,闭目侧耳。
苻坚该是方从睡梦中清醒,发丝与胡须缠绕得乱七八糟,此刻背身向外手中把玩着一只面目诡异的陶兽玩物,陶器曾光鲜的颜色在长久阴暗的腐蚀下显出斑驳,磕碰过的印痕与折断的缺口使它看上去如同一具战场上运回的尸首。
他转回身,微从凌乱而纠结的被褥中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他于是将手中的东西举到那一双无神扇合的烟目之前。
“既是不离手的旧物,何故临行前不记得带在身上?”
慕容冲使劲眨了眨眼睛,面色由一种茫然的平静渐变为一类羞怯的愤怒,如同豹子被踩到了高翘的尾巴,他伸出一只手,急切想要抓住眼前这的东西。苻坚似是有心与他玩闹,倒觉得他这犯上的模样无关痛痒,蓦从他眼前抽回手来。
慕容冲突从席被里坐起,屈身向前再次捉了一空,被刻意举藏的小兽张目龇牙仿似嘲讽,他却因心中几分畏惧和忌惮而不敢再向前一步,跪坐在软塌之上一下子心慌乱的厉害,起初的愤然变化作了哀怨的垂首,幸而苻坚笑弯了眉眼,终还是痛快地将东西交还给了他。
接手而来的不仅是一只面目全非的玩物。
“这东西是我扔下的。”
叮,似是什么脆生生的玩意跌落在坚硬的磐石上。落木从一段久长的走神之中醒来,下意识拉住缰绳。
“停车——”
赵整应声做出指令,浩荡的王驾由行而缓,缓而止步,他微侧目,宋牙急急忙忙首先自身后繁饰华丽的车架一跃而下,之后又是一道火烧火燎的小小影子,只目见一瞬,当他意识来全幅回身过来时,那小影已尽数被遮挡起来,他只能再去看那张早已烦厌的笑脸。
“参乘有劳。”
赵整徐徐将目光下移,带着刻意而露骨的审视,正对上那一双同样在仔细观察自己的烟目。
犀利的逼视叫人难以痛快,慕容冲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转身飞快向后方跑去,宋牙向赵整颔首,没有多作的解释,径直回身跟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