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夫子看向崔氏身边的洪鹰,洪鹰不满道:“夫子,我都快十八了,就要娶妻了!我可不是闲杂人等。”
岳夫子想了一下说:“也好,我走后,你就是学中的夫子了。”
洪鹰愣了:“夫子要走?”
岳夫子点头,对崔氏说:“我原是朝中礼部主事。”
崔氏和洪鹰都不知道这官位是什么,但听着是个主事,就觉得是个大官,立刻眼露敬佩。岳夫子指着小石头说:“他是京中卫家唯一幸存的骨血,卫家长房长子长孙,卫启。”
崔氏和洪鹰都半张了嘴。
岳夫子讲了卫家怎么被奸臣许温如和许家的势力陷害,遭灭门大祸,连幼儿都被追杀……
小石头再听一次,依然忍不住落泪:那是他的家人,他却一无所知。只有母亲模糊的面容在他的记忆中出现过。他的祖父父亲叔叔堂兄弟们,都已经惨死,卫家只有他一个男的活着,而他的女性祖辈母亲婶婶堂姊妹此时还在火坑……
崔氏也陪着哭,洪鹰两眼通红。
岳夫子又说了自己要带卫启上京的打算,崔氏点头:“好,我让二郎送你们去,他正好在家。”
岳夫子摇头说:“不必不必,只需给我和卫启马车盘缠……”
崔氏摇头:“此去京城千里,您是个文人,小石头……卫公子只是个少年人,怎么能没有人护送?老爷和大郎都不在,正好二郎在,他带上几个镖师,护着你们,路上安全些。”
岳夫子一想也是,就像崔氏行礼道:“多谢夫人义举,事成后我必……”
崔氏擦着眼泪打断:“我们不图什么,你只要好好照看小石头……这孩子可怜……”她又流了泪。
洪鹰对母亲说:“娘,我也想去!”
崔氏说:“不行,你没习过多少武,这些年也没走过镖,别去添乱。”
洪老大不认识多少字,崔氏一字不识,洪虎洪豹也就认得自己的名字,他们的媳妇都是文盲,当初洪鹰上了学,洪老大就把他当成家里的文化人了,完全不让他沾镖局的事,想培养出一个知识分子。
岳夫子也说道:“洪鹰,方才我不是说了吗?义学里,要靠你继续教下去,你是夫子了。”
崔氏催促道:“你去找你二哥来。”
洪鹰面部肌肉纠结:他从小就对岳夫子特别佩服,觉得“夫子”是个极为高大上的称呼,而现在岳夫子把这个称呼给了他,他心中蓦然涌起巨大的自豪,可同时!他却无法去京城了!无法送岳夫子和忠良之后去伸冤,他怎能不深觉遗憾!他憋着口气,跑到邻院去叫洪豹。
隔壁的院子里静静的,洪鹰边喊“二哥!”边去推门,发现门还是关上的,洪鹰拍门:“二哥!娘叫你!”
里面好久才传来了一声:“来了。”
洪鹰在外面等着,念头乱飞:二哥多幸运!他能去京城,他得多高兴!而自己却要留在这里……自己还叫洪鹰呢,应该像鹰一样飞翔……爹娘的名字取错了,洪虎一点都不凶猛,喜欢做买卖,看着很友好;洪豹也不敏捷,平时少言寡语的!二嫂也是个话不多的人。自己叫洪鹰,是只鸟,结果趴窝了。当然,起错名的不止他的爹娘,小石头名字倒是硬,可是对阿惟软得不行……
门开了,洪豹沉着脸:“走吧。”
洪鹰更气闷,跟着洪豹走回父母的大院,不想再进去听一遍岳夫子的叙述,就一拐弯,去了秦惟的屋子。他也不敲门,轻轻地打开门,见秦惟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像是在睡觉,洪鹰只好又关上了门,走回了自己的卧室。小时候,他和大哥二哥一屋子,后来大哥离开了,又后来,洪豹也搬出去了,他一个人一屋,但他常怀念当初有哥哥们的时候,尤其像此时这种情形,他特别想找个人说说,可屋里除了他没别人。洪鹰往床上一躺,弄不清自己是在生闷气还是在因成了“夫子”而沾沾自喜。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了下门,不等他答言就走了进来,洪鹰扭头一看,却是小石头。
洪鹰坐了起来:“小石头……哦,卫公子……”
小石头的眼睛哭得肿成核桃,他摇头说:“小叔,还是叫我小石头吧,这是叔叔给我起的。”
洪鹰也觉得卫公子太生分,点头说道:“就是,这可以是你的小名呀。”
小石头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对洪鹰说:“岳夫子说明天就动身……”
洪鹰惊讶:“那么快?”
小石头哽咽着:“我走后,你能不能好好照顾叔叔?”
洪鹰点头说:“没说的呀!那是我阿惟哥!我平时也常去给他打水端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