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光照在彼此脸上,灯中的烛火在双目中微微跳动。
这时阿细叫道:“你们是不是又要亲亲了!先跟我说一下我准备准备,等下不喊那么大。”
刘承:“……”
尹春秋:“……”
刘承险些觉得自己受了内伤要一口血喷出来,赶紧拉着尹春秋走得快了些,阿细一脸不解:“唉为什么跑呀你们?”
她往旁边瞟了一眼,正好看到江浮玉那一言难尽的脸色。
“怎么了啊?小玉哥哥怎么这种表情?”
江浮玉默了一下,小声问道:“他们经常……亲吻?”
“对啊。”阿细掰着手指数了数,“嗯,一天一次吧。”
江浮玉:“……”
阿细低下头看着自己手指,补充道:“要是刚刚算上,那就是一天一次半。”
江浮玉觉得,前面那灯快不见了,自己还是赶快跟上去吧。
前面那两个人引着他们走到江浮玉暂住之地,正欲与江浮玉告别,就听到一个极轻的声音。
“救我……好痛……”
尹春秋愕然:“哪里的人?”
他忙朝那声音来处走去,这屋旁堆了一人高的稻草堆,声音像是从那处传来的。刘承提着灯往那稻草堆处一照,跟在后面的阿细便吸了口凉气。
原来屋旁的稻草堆中,竟然一个人靠着。
阿细自认为是族中胆子大的姑娘了,看到这人也被吓得不轻,还没等她尖叫出来,她便被捂住了双眼。她偏头看看,是刘承半蹲了下来。
刘承道:“别看了。”
阿细小脸又红了,摇摇头:“不,我不怕的。”
见她似乎真的不怕,刘承将手中灯盏递给了她,自己也围上去。
初看只觉那人满身黝黑污泥,然细细看去,才知他身上十分干净,那些黑浊是自他皮肤上蔓延出来的,竟然是自身已经残败。而在大片焦黑之下,隐隐可见脖颈至臂膀的刺青,因为那皮肤上多处溃烂浮肿,连图案都变得扭曲了。
那人发出一声极低的呻吟:“救救我……”
尹春秋的面色沉了下来,他身上的刺青,尹春秋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是毒神宗之人才会纹上的。
这与世隔绝的小城周围,怎会有毒神宗之人?这村中人身上之毒,难道是毒神宗下的?
那人似乎极为痛苦,紧闭双目不断痛呼,在地上抽搐挣扎不止,看起来也不像有力气从毒神宗总坛跑到这种地方来。
这时,江浮玉道:“是我将他带来的。”
尹春秋扫了那人一眼,淡淡道:“以他脖颈间的刺青来看,此人乃是毒神宗长老一级的人物。用活人炼药之事必然已经做了千次万次,此人作恶多端,多行不义,你身为杏花坞弟子,不会不知。”
“那他就是个坏人了?”阿细说着不怕,还是自己捂住了眼睛,此刻又忍不住从指缝间看了那人一眼。而后她转过身去跺跺脚,连连道:“吓死了吓死了!那么不好看,肯定是个坏人!”
感情她眼里,长得好看就是好人,不好看就是坏人了?
刘承不由摇了摇头。
江浮玉看着那人,握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尹春秋却将他那点反应看在眼里,轻叹一声,道:“你要救他?”
明明是敌非友,为何要救?
明明是大恶之人,为何要救?
尹春秋皱眉道:“既然身为武林正道,你为何要救一个前几日还被武林正道围剿之人?你不担心武林同道敬以微辞?”
江浮玉缓缓道:“纵使他作恶多端,纵使他泯灭良知,此刻也只是一个深受病痛折磨之人,为何不救?武林同道敬以微辞又如何?既要普救含灵,就不该再有在意虚名之想。”
尹春秋冷笑一声。
江浮玉又道:“医者治病救人乃是职责所在,我不求旁人,也未慷他人之慨,我救他难道还错了不成?”
先前云蒙山所遇之人,不求旁人,自己冷眼旁观之时,也是以一己之力一心赴救。可结果如何,未慷他人之慨,却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尹春秋冷冷道:“你无错,我亦无错。只是你要普救含灵,我只想救可救之人。”
江浮玉闻言眼中露出一丝决绝,他缓缓看向尹春秋,咬牙道:“世间无不可救之人!”
世间无不可救之人。
尹春秋双瞳骤然紧缩。
那个为救一群山贼已经化作云蒙山间一缕魂的人,似乎也这样说过。
江浮玉道:“毒神宗总坛被破之日,他对我下毒强行掳走我以此保命。然而他本濡染毒物多年,受了重伤难以压制体内毒性,没过多久便体内毒发,变成了如今这样子。见他毒发,我本欲逃走,再去寻求解毒之法,可他竟然解了我身上之毒。”
若是从前,尹春秋必然说,这不过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现在他看着江浮玉,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江浮玉深深吸了一口气,垂眸道:“只要心底仍留有一丝善念,就非不可救。”
尹春秋冷哼一声,似乎对他所言极为不喜:“一丝善念,能抵过他先前所作的恶么?那些因他而死的无辜百姓呢?”
“逝者已矣,就算将他千刀万剐又能如何?他们能回来么?”江浮玉声音一沉,“不如留他在世上,日后多多行善以消罪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