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眨巴眼睛,洁洁捧腹大笑:“第一次看到有人喝可乐喝醉的!”
白玉娇也回来了,帮腔道:“就是啊。”
狄秋说:“我要走了,我去收个房租,就在张家浜,走过去就是了,你们慢慢吃,吃清楚一点。”
小灰费解地看他:“半夜收房租啊?你没有银行卡的啊?”
洁洁问了句:“你有房子在张家浜?”
狄秋说:“你们自己管好自己就好了,管别人那么多干什么。”
他穿好皮夹克,摸出一百块钱放下,双手塞进口袋里就往外走。
洁洁跟着他出来了,她在门口拍了下狄秋,半苏州话半普通话地说:“我吃清爽了(清爽有(吃)完了,清楚了的意思),和你一个方向,一起吧。”
狄秋看了眼她,问道:”你搬家了?”
洁洁点香烟,叼着猛吸了一口,好久才有几道烟从她鼻子里,嘴巴里漫出来。洁洁说:“我以前住这里附近的。”
她的手指在空中随意地画圈。狄秋点了点头,不响了。
到了桐泾北路上,四车道的宽阔马路上没什么车,洁洁闯了行人红灯,从狄秋身边一溜烟跑去了对面。狄秋等红灯,洁洁就停在对面那红绿灯下朝他挥手,笑啊跳啊。她还吹叫叫(呼哨),啾啾地响,像麻雀在叫。
绿灯亮了,狄秋穿过斑马线,到了对街,到了洁洁跟前。洁洁一咧嘴,张开双手一拍他,道:“走啊。”
她领着狄秋转进了协和边上的虹桥路,蓝底白字的路牌上印是印的是“路”,实际上却窄得很,比巷、弄、独身才能过的桥宽不到哪里去,一辆电瓶车迎面过来,狄秋和洁洁都得停下,靠边站站,等电瓶车过去了,才能继续一前一后地走——这“路”窄得容不下两个并排的人。铺路的水泥不知怎么被糟蹋成了坑坑洼洼的,还有地方积了些脏水,洁洁一蹦一跳地避开这些没水的、有水的坑,活似兔子,也像在玩跳房子的孩子。洁洁问狄秋:“你小时候玩过跳房子吗?”
狄秋说:“我正好在想这个。”
洁洁回头看他,笑了笑,两条胳膊在空中伸成一条直线,用单脚跳着往前走,嘴里轻数着:“一,二,三……”
跳到了“四”,她双脚落地,并拢,往前一蹦,跳进了个大水坑里。狄秋的裤腿和手背都弄湿了,洁洁的凉鞋也湿透了。狄秋伸手要去拉她,她没理,欢笑着跳出了水坑,继续数:“五!”
她往前奋力一跃。狄秋说:“中考考立定跳远你一定分数很高。”
洁洁骄傲地说:“那是当然,我文武双全,上学的时候是个学霸。”
她离狄秋有些远了,狄秋在裤子上揩揩手,加快步伐,追上她的影子,他吃香烟,不说话。
洁洁话倒很多,又讲了:“以前玩挑帮帮(翻花绳),一玩真的就会下雨。”
狄秋说:“那你可能是雨神转世。”
洁洁大笑,兴致勃勃地高歌:“夜太美!尽管再危险!!”
狄秋往左右两边看看,两边都是半新的矮公房,洁洁越唱越大声,越激动,有的人家亮起了灯,狄秋上前拽着她就躲进了一条巷子里。洁洁不唱了,瞅着狄秋坏笑。狄秋比个拿她没辙的眼神,洁洁轻轻把他往边上推开,径自走开。
他们在巷子里漫步,巷子没名字,反而比虹桥路宽一些,石板铺的路上没有水坑了,只有黑乎乎的青苔,偶尔有一盏路灯,路灯下的青苔颜色更深。洁洁叼着烟,看到路边的一棵树,停一停,路过很多树,她步伐飞快。她步子不大,就算走得很快,狄秋也能跟得上,他能和洁洁肩挨着肩一起走了。穿过一扇大铁门时,狄秋问洁洁:“你住哪一幢啊?”
洁洁说:“很深的,藏在很里面。”她夹着香烟往前指,“再转进去,再转进去。”
狄秋应了声,洁洁问他了,说:“那你的房子在哪里?半夜三更收租金,你的房客是猫头鹰啊?”
狄秋说:“现在的年轻人不都是嘛。”
洁洁说:“不是的,现在都是熊猫。”她在眼下重重地画了几道。黑夜中,她的五官有些模糊,肤色沉沉的,眼神也沉沉的。
狄秋笑了笑,洁洁自己又说:“也不是的,哪有那么珍稀,现在都喜欢说自己是蚁族,蚁什么族呢,又不为一个蚁后活着,也对整个族群什么贡献都没有做出来嘛。”
狄秋说:“蚂蚁比人历史悠久。”
洁洁说:“跳蚤虱子还比较贴切,还不是盖在很华丽的袍子下面的那种。”
路边的绿化带里种了一排夹竹桃,墨绿的叶子中间夹杂着几团白白红红皱巴巴的花一样的东西。洁洁伸手碰了碰几片叶子,立即缩回手,在狄秋的外套上搓手指,说:“夹竹桃有毒的。”
狄秋看着那些树:“那些是花吗?花期还没到吧?”
洁洁跳进花树群中,矮着身子摸了摸一朵白花,回狄秋道:“真的开花了,就是看上去像纸巾。”她又去摸一朵红的花,“这个像沾了鼻血的纸巾。”
还有深粉色的,洁洁说:“像菜市场削出来的肉片。”
狄秋笑着,没响。
夹竹桃的花没什么香味,夜风拂过时,吹来的是一阵阵酸臭。狄秋打了个喷嚏,一望,离这些花树不远,靠近居民楼的地方放着两只大垃圾桶,里头的垃圾袋已经满出来了,风一吹,不光发臭味,还发响,悉悉索索,像有人在低语,树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