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许久,秋维才从那似有无穷魅力的茶碗中抬起头,随手将碗一搁,道:“出来。”
他声音本就低沉沙哑,眼下又不知因何缘故,明明不曾伤寒生病,偏要将声线往y-in冷暗哑上压,这么点儿动静,经由偌大一个议政殿平分了去,竟然赶不上个蚊子声大,可偏偏就有人耳朵好听着了,又是个无声无息地从房梁上悠悠然落下,所行之礼还赶不上江陶两人正规,像是知道这人一向是不正眼看这些繁文缛节的:“王爷。”
秋维又吊着那半死不活的声音道:“人拦住了?”
那黑衣人起身道:“将那信使与其余二十余名随行炮手灭了口,海纹书信也已经销毁干净,按照您的吩咐,放走的便是那个从前与陛下有交情的那一个。身上的伤处也留得看不出破绽,安排好了让他冲杀一番,王爷尽管放心。”
秋维敛下眉眼,不搭腔。
黑衣人一顿,想了片刻后道:“当时穿的是苏万越最是中意的虎狼夜行衣,线索排布得恰到好处,陛下定然在见到那炮手之时便怀疑他了,何况他身边还有个崔嵬阁阁主,再怎么说也会顺着王爷的想法,将这笔账算到苏万越头上去。”
秋维笑笑:“你当那楚公子是面团子捏的么?推到本王这里又该如何?”
黑衣人傻了眼:“那...王爷?”
一句“为之奈何”呼之欲出,秋维扬手笑道:“无碍无碍,听说这阁主大人自己一脑门子官司没算计清楚,还不至于揪着我的尾巴...这局还在雅尔夫那儿绕了个弯,就是算到这里,大战在即,难不成还回头处理内政么?”
黑衣人哑然:“...王爷英明。”
“只一件事本王始终不明,”秋维罕见地微微皱眉,“何人能将雅尔夫那头倔驴的x_i,ng子扭过来?西洋兵至今按兵不动,着实是令人费解,本王还忧心苏万越处理得迟了些。”
“要说他们的确是越早动手越有利,一个多月,再深的水都该摸到底了。”黑衣人亦不解道,“这...”
秋维道:“本王虽说不懂多少兵法,却也大致明白这其中道理,雅尔夫此举,简直像是在引蛇出洞。”
黑衣人心知自家主子始终有个说半截话的毛病,倒不是像某些无良军师没人捧哏似的逗人提问,纯粹是在秋维的角度,话说到这么个份儿上,纵然是头母猪都该了然于胸,实在是无需多言了。
他既不想承认自己连母猪都不如,又着实没那本事猜出其中原委接话,只好尴尬地沉默。
“怎么?”秋维抬头,戏谑似的道,“不懂就问不懂就问 ,本王又不笑话你。”
黑衣人:“...属下无知。”
“韩建华、于子忠,甚至是连路充都已经身在江南战场,西洋兵却仍然这般沉得住气...”
“属下明白了!”黑衣人猛地c-h-a嘴道,面罩下的脸部肌r_ou_一抖,“等的是陛下!”
秋维短暂一愣,轻笑道:“真当自己出师了?”低头见这人颇为窘迫地缩起脑袋,他突然间心情很是不错,尾音都带了翘:“要说是小笙倒也未尝没有可能,本王只是更想在那崔嵬阁阁主身上挖掘出来点新东西...”
点到为止,秋维再不多说,起身向外走去,身后那黑衣人问道:“王爷?”
“调兵令!”秋维一面潇洒挥手,一面脚下生风飘然离去,“让西北军也来趟趟浑水!”
他这么无所顾忌地将议政殿殿门大咧咧一敞,黑衣人正要顺着门缝溜出去,转念一想秋维并没下什么新令,翻身一飞便再度窜上了房梁,枕着胳膊思考新问题:
西北军来凑个什么热闹?
秋维命董琦传到西北军总统帅高立手里的,是封确凿无误的红蜡封加急军令。世间凡俗之物自然比不上雪千里神力脚程,但到底是动用了现如今京城中最高势力的本事,中途更换了三轮人马,昼夜加持片刻不停,原本需要足足十日的路程,这加急小队竟然只用了区区四天,倒也不差那千古神驹多少了。
高立看着兵部尚书熟悉的字迹,仔仔细细将那不过区区数字的调兵令一字一句读了数遍,确保当真没有理解错误京城中传达而来的军报,这才派兵出去将那两个副将都叫了过来。
算上如今戎装不离身的何灵雨,和顺道听了风声赶来凑人数的沈栋老头,四个人在高立面前排排站好,表情是如出一辙的不明所以。
此时正是午后不久,威州又太平安定了好些年头,原本一天到晚不沾枕头的西北大军,竟然集体养成了午睡的好习惯。除了被屁股上一个痔疮折腾得睡不好的沈老头,那三人大好清梦被搅,表情煞是不善。
高立对着这三张黑脸,立竿见影地肝疼了起来,颇有些龇牙咧嘴地道:“三十万j-i,ng兵前往江南战场附近备战,谁带?”
果真一说这话就清醒,王登立刻瞪大了那双本就不小的眼,铜铃似的在高立眼前晃荡:“三十万j-i,ng兵?”
要说这大将军才是普天底下最难伺候的,连年征战劳苦不堪,这五脏六腑也不是金铁塑身,r_ou_体凡胎总是受不住风吹雨打,经受不住便总是要抱怨几句的。为国大将者素日来最是寡言少语,言辞稍多,寻常人便以为是起了异心,就要撂挑子罢了工,却少高山流水一知心人。可推脱归推脱,若真是让那惯于沙场风波的将领闲置在家高高挂起,他又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得劲称心,折戟沉沙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