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连瑞一心想让小玉麟传他衣钵,不肯因为他要歇嗓子就把人放过。于是照旧每天练功,学许多长靠武生的做工,寄望他将来能有所成就。
因为一时把唱念搁下了,做与打倒是j-i,ng进得很快。开场戏图热闹,常演安天会和闹龙宫之类的戏。武生开腔不多,只看身手。小玉麟有了这个契机,渐渐就在座儿里有了口碑。爱看猴儿戏的,都知道曹家班有个小周猴子。没怎么听他开过腔,但那份儿轻巧利落的灵动劲儿真是看得人心里舒坦。
哪里都是趋炎附势。他名气响了一点儿,身边儿围的人立刻就多起来。直接叫周老板恭维他的也有。下了戏,不免被扯去吃吃喝喝。小玉麟身上有包银,也就有了底气,且始终抱着想要自己挑班的心,所以并不过分推拒。
虞冬荣很快发现,这小崽子回家越来越晚。唱戏这行,应酬是免不了的,可他才多大啊!刚有点儿名头就被人带进坑里,一辈子爬不起来的戏子,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所以又一天,小玉麟后半夜踏着月色回来的时候,看见虞七少爷正冷着脸靠在大门边儿。
他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知怎么,这一回忍不住就心虚起来,有点儿不敢看人的样子:“七爷……”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又把脊梁骨绷直了。
虞冬荣冷眼瞧着他脸上的神色变换,半晌才开腔:“如今该叫周老板了,嗯?”
小玉麟虽然有几分飘,但并不是真的糊涂蛋,他摇头:“他们浑叫的,不能当真。”
虞冬荣没动弹:“喝酒了?”
小玉麟点头:“喝了一点儿。”
“行啊,长进了。把你师父和秦老板告诉的都忘了吧。”虞七少爷讥讽道:“拉你喝酒的是薛成龙那货吧。赶明儿我看你上台,不但要演哑猴儿,还得演醉猴儿了。”
嗓子是小玉麟的一桩心事,偏偏这样戳他心的又是虞冬荣,这让他从委屈里生出了一股气:“我又不傻!”他顿了顿:“总不能不理人家吧!”
“你是不傻。”虞冬荣点头:“今儿让你喝酒,你喝了。明儿让你搂姑娘,也搂了。后天把大烟枪递过来,你少不得要跟着抽一口。比你聪明伶俐的有的是,都是这么被一步步坑下去的。”
小玉麟知道七爷是为了他好,可一提搂姑娘,他的牙关就咬紧了:“你自个儿还不是整天搂着!”
他竟然敢反过来管起虞冬荣的事儿来了!虞冬荣等了他大半宿,苦口婆心地跟他讲道理,竟然被这小崽子当面呛声,这还了得!于是彻底生了气,转身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小玉麟吃了个闭门羹,倔x_i,ng子上了来。他也不敲门,闪身窜上院墙,两下就翻过去,在院儿中间把虞冬荣的去路挡住了。虞七少爷沉着脸饶过他,撂下一句话:“你今儿睡西厢去吧。”说完了,仍然不解气:“把那身酒气好好洗洗!”
小玉麟站在夜风里,梗着脖子冲他后背喊:“凭什么!”
虞冬荣喜欢他,宠他,可从来都受不了他这种驴一样好赖不分的臭脾气。这才多长时间呢,一年都不到呢。他同他在一块儿,说到底是为了高兴,可不是为了整天给自己找气生的。于是也懒得同小玉麟说话,回屋把门一关,没动静了。
哪成想小玉麟直接从窗子翻了进来,站在虞冬荣跟前,赌气似地追问:“你是不是搂了!”
虞七少爷与人谈生意,免不了这些场面上的事。但也就是走个过场。他对小戏子比对姑娘的兴趣大,有了小玉麟之后,再往荟芳里那头去,真的就只是听曲儿了。但要他放下`身段解释这些,他是懒得讲的。小傍家儿偶尔闹个别扭吃个醋,是情趣。可不是小玉麟这种竖着犄角干架的路数。
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是瞎了眼,到底是弄了个什么玩意儿搁在身边儿了这是?
“谁让你进来的!”于是他挺来气地看着小玉麟:“爬墙钻窗都学会了,你能不能学点儿好!出去!”
“不出去!我怎么就不学好了!你搂姑娘,我可没有!”看见虞冬荣不说话,眼睛渐渐红了:“你能我不能,是不是。你什么都好,我什么都没有。今天你高兴了同我好,明天你不高兴了,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他狠狠抹了一下眼睛:“除非我红了,能自个儿挑班了。到时候你不要我,我就嚷嚷得满大街都知道!我是不在乎名声的,但七爷你是要脸的,你甭想甩脱了我……”他说不下去了,咬牙往外头走。
虞冬荣这才猛然意识道,他说过的那些话,小玉麟压根儿是不信的。这孩子半点儿也不懵懂。他对他们的关系看得其实比谁都明白。可说是明白,其实又是糊涂的。因为捧与被捧,说到底是各取所需的关系,非把真心放进来,就变了味儿了。
这分明是惹上了一身麻烦,可不知怎么着,虞冬荣心里头却酸胀得厉害。
多少年了,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