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大亮,杀声再起。
陛下又被惊醒。
麾下只剩十余亲卫的虎贲中郎将王越,进帐来报:黑山余贼尾随而来,不敢逼近,正在台下远远叫嚣。
陛下这便安心。
王越又道:陛下皇帐被板楯拒马等,层层护在阵中。安全无虞。
奈何一路逃窜,慌不择路。车马仪仗多有丢失。随行人等,亦冲散大半。唯剩孙坚麾下数百江东健儿,轻车将军曹操黎阳营三千精兵。约四千人可堪一用。
唯一所患,粮草辎重,不足十日。
与正轻描淡写,安抚陛下的王越,心情完全不同。矗立阵中,眺望台下乌压压的黑山贼寇。曹操与孙坚,双双眉头紧锁。先前曾言,黑山、白波,各有十万余众。如今看来,二贼相加,或不下百万。比起祸乱天下的黄巾最省盛时,亦不逞多让。
只不过。平日龟缩在深山老林,屯田自守。唯有小股贼人,常下山抄掠。故声势不显。今倾巢而出,好似蝗虫过境,漫山遍野。将高台围成铁桶一般。方知二贼势大。
陛下创伤未愈。若强行破围,一路狼奔豕突,外加短兵相接。乃至伤口崩裂,恐难支也。
诸如“箭疮崩裂而亡”者,时下不在少数。陛下贵为天子,岂能一而再、再而三,轻易涉嫌。
“文台何所思。”曹操忽问。
“我视台下蟊贼如草芥。唯一顾忌,便是陛下伤情。”孙坚言道:“已私下问过御医。十日内,陛下伤口当结厚痂。那时,便不怕颠簸。待杀出重围,劳烦孟德兄护送陛下回京。某当阵斩黑山张燕,祭我江东健儿在天之灵。”
江东猛虎,果非常人。
黄巾乱后,曹操不惜耗尽家财,供养黎阳营五千营士。兵甲等一切装备,皆从蓟国订购。又收不少平乱良将,可谓善战之师。除去留守兵丁,三千精锐皆在身边。弓弩齐备,拱卫高台,坚守十日,绰绰有余。
“陛下欲监斩王芬。”曹操又问:“文台又作何想。”
“乱臣贼子,死有余辜。”孙坚掷地有声:“若非事急从权,当凌迟炮烙而死。一刀枭首,何其便宜!”
曹操轻轻点头:“文台之心,操已尽知。”
孙坚不悦:“莫非,孟德兄还疑某不成?”
曹操摇头:“非也。不过是以己度人,不忍见旧友身首异处,横尸眼前罢了。”
“原来如此。”只曹操与王芬乃是旧友,孙坚言道:“待陛下监斩时,孟德借口回避便是。”
“多谢文台体量。”曹操抱拳答谢。
“孟德兄言重了。”孙坚亦抱拳回敬。
野风呼啸,白日高悬。
南侧附台,已布置成临时刑场。幔帐合围,旌旗高悬。既遮阳避风,又能蔽台下重重黑山贼军。防陛下惊吓过度,乃至刀疮崩裂。危及性命。
冀州刺史王芬,饱食梳洗,单衣独坐。除去面上创伤,略显狰狞。整个人气定神闲,颇有名士风范。
陛下倚靠坐榻,被小黄门合力抬到现场。
环视众人,独不见轻车将军曹操,陛下似漫不经心,随口问道:“曹轻车何在。”
孙坚答曰:“回禀陛下,曹将军巡视各处,彻夜未眠。方才和衣而卧……”
“命人把曹轻车唤来,不必急于一时。”陛下声音虽轻,却无可忤逆。
“喏。”不得已,孙坚只好亲往曹操营帐,同回刑场。
“陛下。”曹操急忙入场。
“朕知曹轻车一路辛苦。然斩杀反贼王芬,兹事体大。需将军亲临,以壮声威。”陛下和颜悦色。
“臣,遵命。”曹操正欲退入队列,不料陛下忽又心血来潮:“王芬素有大名。岂能死于无名之辈手中。若非创伤未愈,朕当亲力而为。绝不假他人之手。曹轻车,可愿替朕分忧,用中兴剑,斩下王芬首级。”
“陛下,臣愿代劳。”孙坚抱拳出列。
陛下却不为所动。居高临下,笑看曹孟德一举一动。
“臣,求之不得。”曹操单膝跪地,双手捧过陛下随身佩剑,百炼中兴剑。
中兴剑,乃陛下登基后,命宫中良匠所铸。剑身有小篆铭文“中兴”二字。建宁三年铸成,同铸四把,铭文皆同。后一剑无故自失,不知所踪。
捧剑起身,曹操转身向刑场走去。
王芬自行闭目等死。
铿锵一声,宝剑出鞘。
曹操双手举剑过顶,正要作势下劈,不料身形猛一顿。
陛下眼中,戾芒一闪。
久等不来人头落地,王芬徐徐睁眼。四目相对,见曹操眼含热泪,不能自已。
这便低声言道:“孟德速速动手,切莫令人生……”
嗡——
剑光一闪,人口落地。
曹操浑身绷紧,一动不动。撑过天旋地转,这才强睁双眼。昏沉的视线,渐渐清晰。天地平分,六神归位。挥手甩去残血,收剑入鞘。
待转身,已恢复如初,举止如常。
大步流星,返回帐中。单膝跪地,捧剑呈回:“臣,幸不辱命。”
陛下欣然点头:“好。”
将中兴剑收回,陛下朗声言道:“传令州郡,反贼王芬授首。所有密信,皆付之一炬。前情旧事,盖不追究。”
“喏!”
又命小黄门,抬床榻返回。陛下随口一问:“此台何名。”
见众人皆看来,曹操恭身答道:“乃,沙丘平台。”
“哦……”陛下浑身一凛,狐疑而离。
“果真是沙丘宫平台?”王越大惊。
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