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公心中大惊,越听越着急,连连眼色示意,结果冢道虞却跟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看皇上的脸色已阴沉如水,当初太祖靠着兵变夺取的江山,是谁都知道,又谁都不敢说的事。
而皇上默认三衙吃兵血(克扣军饷进自己腰包)也是许多上层聪明人都知道却不敢说,因为只有这样皇上才放心禁军。
“皇上,如今我景朝战力最强的乃是边军,太原杨家军,真定关北军,禁军军饷最多,人数最多,却人心涣散,不念圣恩,反而颇有怨言,这才是最大的问题!而非谁能为帅....”冢道虞掷地有声道。
皇上大怒:“大胆,你说的都是什么话!禁军为天子而战,天经地义!”
“皇上,禁军为拱卫京都,保卫皇上,保卫江山社稷确实没错,但朝廷派发军饷也是天经地义,可每年军饷到军士手中不足一半,朝廷不仁,何怪军士不义呢......”冢道虞沉声。
德公想居中调解,但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没想会有今日这样的事。
皇上盯着冢道虞,目光如炬,声音冷到极致:“冢道虞!你有功于国,救社稷于水火已有数次,所以朕给你个机会,今日话头到此为止......千万不要再往下说。”
冢道虞听完面无表情,长长叹口气,缓缓扶着椅子扶手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年纪太大,一下站不起来,德公连忙起身去扶他。
冢道虞起身,恭恭敬敬向着皇上作揖,然后一字一句道:“皇上,这些话老臣早就想说,不过那时功名利禄加身,正一品大员枢密使,我朝从未有过的大将军,样样都让老臣受尽浩荡皇恩,又怕一句失言,丢了这煌煌之荣。
如今半身入土,景国又到生死关头,老臣不得不说,亦无再多牵绊。
陛下,如今出征在即,大战将至,兵血不能再吃!三衙不可常设!才能使将士与天子同心,天下兵马共图一志,否则我景国日久必亡!”
冢道虞说得很重,字句清晰,说完长长一拜。
皇上气得手脚发抖,抓起旁边一个茶盅怒摔在地。
德公也吓得不轻,他是第一次见皇上与冢道虞翻脸!
要知道当初冢道虞可是皇上左膀右臂,宠幸如日中天,甚至加了一个景国本来没有“大将军”给他。
冢道虞为皇上讨黑山贼,平白夷,败西夏,伐辽国,诛吴王,如今皇上强势,大权在握,很多都是冢道虞为他打出来的,每胜一次,皇上威望并上一层,每赢一次,天下人便对朝廷,对皇上信服一分。
两人共事几十年,从未像如今这般翻脸过。
皇上大口喘息,手指颤抖指着大殿之外,怒声道:“你给朕回去,快回去!滚!”
德公十分着急,连忙扶起冢道虞,用尽他这把老骨头的所有力气,拉着退出去。
......
殿外,冷风习习,德公叹气:“冢将军又是何苦,此事反对若是有用,何至于延续数位先皇,如今已快两百年,还是老样子......”
冢道虞拱手,平静道:“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半身入土之人,为后人做点事罢了。”
德公说不出话,他知道自己做不到冢道虞那般洒脱。
因为他家中老小众多,家世庞杂,所以反而不敢说话了,叹口气惭愧道:“我不如冢兄多矣......冢兄早点回去吧,不过过了今天只怕.......”
冢道虞摆手:“我心中有数。”随即也不多说,便转身颤颤巍巍离开了。
德公转身回侧殿中,皇上已面无表情坐在上方冷声喃喃自语:“他要是走晚半刻,朕怕忍不住杀了他!”
德公低头,不敢说话。
皇上显然怒气积攒到极致:“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臣明白。”德公拱手。
“以后枢密院之事,让温道离来处理。”皇上又道。
德公只是点头,一句话不敢说。
.......
走出午门时,天空烈阳告照,年后天气终于放晴朗,可德公心中却异常沉重。
他叹口气,心中有些自责,又无奈。
他知道冢道虞于景国意味着什么,他也想说与冢道虞一样的话,但他却不敢说,因为他背后是庞大的王家,一句话,可能就会给整个家族招致灭顶之灾。
有兵权的武将,向来是本朝天家一大心病。
起因当初太祖开国,就是以武将之身,夺他人社稷,得位不正。所以后来天家皇上历来害怕有人以此说事,效仿太祖,对有兵权的武将十分不信任,还大肆打压过。
最大的作为就是剥夺枢密院的兵权,专门设三衙以弄臣养禁军,还放任三衙首官克扣禁军军饷,让禁军与三衙上官离心离德。
这样一来,禁军确实恨透他们的上官,不可能与之同谋造反。
但皇上却忽略一个大问题,年年被克扣军饷的禁军,哪有心思为国家打仗?哪会效忠天家?
可皇上不管,在他眼中,稳固天家统治,比禁军有没有战斗力更加重要。
普通士兵有没有怨言比起天家地位长久,不过小事而已......
德公忧自叹息,却也无奈,只盼此次北伐,没了德高望重的冢道虞,军中也不会出乱子吧。
........
十一日,第二天就是平南王大婚,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
朝廷平南郡王,十六岁的镇国大将军,新军指挥使,京北转运使,鸿胪寺卿,可谓威名赫赫,大名鼎鼎,配上京城第一才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