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正融,窗外紫藤似瀑挡去午後仍显猖狂的阳光,心不甘情不愿只收敛在那一帘紫上点点错落,为那幕春日艳绒再添耀眼的点缀。柔紫淡香不急不徐的漫入房中,绵情依依,绮思款款,未久便占据书房每个角落,彷佛只要抬手,就有一股相思绕上。
「……所以徐老板临时汰掉一批织工,新织工来不及训练,以致这次的织品不若往年的好。」
悄悄收回指尖,华楼山不动声色地分配道:「从东城县分号调一批手艺最巧、速度最快的织工交给徐老板,要他务必在三个月内把所有绣样需要的数量都赶出来。至於他那批新织工,你找人带去沈二娘那训练,半个月後放回天水县加入赶工。」
「是。那徐老板该怎麽处置?」男子手持簿笔恭敬敛眉,站在书房中央一丝不苟的询问。
「……他也是事急从权,不能全怪他。」华楼山微叹,放下手中的帐册,「扣去他半月工钱吧。少去一半酒钱也够他受了。」他记得徐老板最嗜杯中物,几乎到了一日无酒不欢的地步。
「……是。」男子疾笔记下,神色却很不以为然。
华楼山明白他这名总管的死板子又发作了,不免摇头失笑。
不是每件事都必须处理得黑白分明,才叫公平,任何事都有其情可原,如果只看事理不看人情,往後只会吃亏而已。
三火火侯还不够,在这点不如他爹作得圆融。
两人继续交谈,忽然房门两声轻扣,有人来报:「主子,柳爷来访。」
华楼山抬头,示意都三火暂停,「人来了吗?请柳爷到启春阁,仔细派人茶水伺候。」
「是。」门外应答後刚准备离开,华楼山却把人叫住。
「等等,红总管回来了吗?」
「门房的李康说没见到。」
人还没回来?华楼山皱了下眉,随口吩咐道:「交代下去,红总管若回来,让她到昭华楼等著。」
门外人应声离去,华楼山简单交代都三火几项要事,便随後步出书房。
回廊经过那片紫藤花瀑,华楼山的目光不自觉被那放肆又慵懒的娇紫花穗勾去三分怀念,以及一分怅然。
当年在书院,邀蝶最爱在那棚紫藤花下乘凉,虽然跟他一样每次都是被想偷懒打浑的城雪拽过去的,不过後来,邀蝶也渐渐胆大起来,甚至还主动带了瓜果过去,他跟城雪取笑过她:别的姑娘都只带方便包在手绢中的点心过来,怎麽你不是带瓜就是带果?
华楼山浅浅一笑,想起那个傲人儿烧著羞中带窘的粉颜,嗔说他们两个大男人光吃点心怎麽垫得了胃,她可不想在下一堂课听到某些人的肚子打鼓声,她可是为了他们著想……
为了他们著想……是吗?华楼山吐出口不明的滞闷,发现自己心中仍感觉又甜又涩,不禁苦笑。
绕过最後一个回廊,与端茶送水的下人擦身而过,他大步走向启春阁门口。
视线透过窗格,华楼山看到他的客人一脸不耐,手指敲著桌面,他身後的随侍不断地哈腰陪笑,头几乎要低到与桌面齐平。
这人就是喜欢作弄他的随侍。华楼山无奈,带著一如既往的温文笑容踏进阁内,敲桌声倏停,他从容迎上柳爷深沉黝黑的双眼。
「柳兄,别来无恙。」
华灯初上,正值倦鸟归巢之时,最後一道暮色悄悄地在树间缝隙隐没,归日院里悄无声息,几丛软枝黄蝉轻轻傍著窗缘,憨柔的晃晃叶,想替太过安静的院落添点生息,突然房内喀地一声,划开一室静寂,让犹在酣睡的夜色猛然惊起,才眨眼间天光云彩便换上稀疏星子,惺忪地眨著微光,挂上更浓更重的夜黑。
红总管蹲在桌下,不知在找些什麽。
她咬唇四顾,忽然眼睛一亮,探手捡起一个致小瓶。
红总管将小瓶翻来覆去地检查,最後松了口气似地喃道:「幸好,师兄给的药瓶没破,否则今晚可就难熬了!」
不过邀蝶那边不晓得有没有药,如果她没有,她是不是要送点过去?她知道第一次会很难受,那个地方会火辣辣地烧,让人整晚睡不著,而且数日内很难下床走动。而且师兄说这药是他跟友人要来的,效果绝对比外面的药来得好。
可是想到邀蝶当时丝毫不掩愤恨轻鄙的一眼,红总管微微踌躇。
她若过去,别说送药,会被直接轰出房门吧。这半年来,那名娇客的子她顶多到两分,可这两分已足够让她了解邀蝶此时绝不希望有人去打扰,尤其是造成她更羞愤欲死的境地的她。
红总管觉得自己很委屈,这明明是那个凤霄的错,为什麽怪她?
她那时急著想把邀蝶带走,脑子却偏偏挤不出任何办法,正好凤霄表明愿意用『那种方式』当作赔礼,她也不觉得有什麽不对,有路她就走,有方法她就用,她只想在最快的时间内把邀蝶带回华府。
大总管说,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才是一个高明的总管。
而这把大事小事全部化成无事的诀窍,就在一个『忍』字。
忍嘛,她懂。
师兄说痛时就忍著,忍过了、习惯了,就不会痛了。
凤霄的要求对她而言还不到需要忍的地步,所以她顺从;当时『那种方式』是最便捷的解决之道,所以她听话照作。
她乖乖听命行事,没想到那男人反而因此不满了,故意叫醒邀蝶,要她们俩一起用那玩意儿。
这个凤霄,一点也不打算她们好过就是。当时